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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情况和新近这种离奇念头,”他母亲用沉重一些的语气说,“我自然不能像一年以前心里那样坦然。我真不明白,凭你那么一个在巴黎和别处见过许多漂亮女人的人,却会叫一个荒原上的女孩子那么容易就迷住了。你往别的地方去散步不也是一样吗?”
“我念了一天书了。”
“啊,不错,”他母亲带出觉得多少有些希望的神气来说,“我已经琢磨过了,你既然恨你现在作的这种事,一心非要当教员不可,那你作教员也许作得好,也许在那方面成了名。”
姚伯不愿意把他母亲那样想法搅乱了,虽然他的计划,绝对不是想把教育青年当作自己进身的阶梯。他一点儿也没有那样的心。他现在已经到了一个青年头一回看清楚了一般人生的峻厉严肃那种年龄①了;而看清了这种情况的人,是要把野心暂时压伏下去的。在法国,一个人到了这种时期,自杀并不是不习见的;在英国,一个人到了这种时期,比法国人也许好得多,也许坏得多,那得看情况。
① 看清楚一般人生的峻厉严肃:比较《裘德》第一部第二章:“他看出来,到你大了,已经走到一生的中心,而不像小时候那样,以为自己还站在生命轨道中一个点儿上,那时你就不禁要打寒噤。在你四围,好像有些东西,又扎眼,又晃眼,又刺耳。”又《争而走险》:“他年约二十六岁。按照通常的情况而言,他抒情怀为诗歌的时期已经过去了。像他这样的人,抒情怀为诗歌.是他的生命中必须经过的一个阶段,也就像刮胡须,觉得人世对他冷酷不公,或者认为世事无一值得为之而活,都是他的生命中必须经过的一个阶段一样。”
这位青年和他母亲之间的爱,在现在这个时候,外面看不出来,这是令人觉得很特别的。关于爱,我们可以说,越纯洁,越含蓄。受到了绝对不能毁灭的时候,它就达到了一种深远的程度,那时候,一切外面的表示,都是令人觉得痛苦的。现在姚伯和他母亲之间,就是这种情况。要是有人听见了他们两个的谈话,那他一定要说:“他们母子之间怎么那么冷淡哪!”
姚伯要舍身教育的理论和志愿,已经给了姚伯太太一个深刻的印象了。实在说起来,姚伯太太本来就不能不生深刻的印象,因为他本来是她的一部分,他们两个的谈话,也就像一个身体上左右两手的谈话。他本来已经认为跟她辩论是没有希望的了,现在他忽然发现,用感动的力量却可以成功,因为感动的力量,远远胜过语言的力量,也就好像语言的力量,远远胜过喧嚷的力量一样。
说也奇怪,姚伯现在开始觉得,要把和他最亲密、对他最关心的母亲劝得也信他的话,劝得也认为,比较贫穷的境遇,对于他却根本上是更高尚的道路,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要使他自己对于这种劝说能觉得慊然自足,反倒是难事。本来么,为他个人的前途打算,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他母亲的看法都毫无疑问是正确的;他现在一旦看出自己能把她的心说活了,反倒有些难过起来。
姚伯太太既然没在人生里经验过,那她对于人生总得算是有明洞的了解。原来有的人,批评起事物来,虽然对于事物的本身没有明了的观念,而对于事物的关系却看得很清楚。布来克洛①本是一位生来就瞎眼的诗人,却能把用眼看的东西描写得精细准确。山德孙教授②也是个瞎子,却能讲色彩学讲得很好,并且教给别人他自己所无而别入所有的各种观念的理论。在世事人情的范围以内,禀有这种天赋的,大半是女人;她们能琢磨她们自己向来没有见过的世界,能估量她们仅仅听人说过的力量。我们叫这种天赋是直觉。
① 布来克洛(1721…1791):英国诗人,幼因患天花失明。他的朋友读诗给他听。十二岁便试作诗。一七四六年出版一本诗集。约翰生说,布来克洛成功了人所不能成的事,眼看不见而却能描写出用眼看的东西。
② 山德孙教授(1682…1739):他幼年以天花失明。然仍能研究古文及数学不懈。触觉及听觉极强。吉士特斐爵爷曾听过他的演讲,说他是一个自己没有眼睛而却能教别人用眼睛的教授。
对于姚伯太太,世界是怎么一回事呢。只是一大群人,他们的趋向能够看得出来,他们的素质却难辨得清楚。人类的社会,在她眼里,仿佛山远处看的一桩景物;她看它,仿佛我们看沙雷、范·阿勒司露①以及他们那一派画家的画儿一样;只见人群杂沓,摩肩接踵、曲折蜿蜒,都朝着固定的方向走去,不过因为画上包罗的人太多了,所以每一个人的面目就分辨不出来了。
① 沙雷:比利时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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