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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辜负我啊!”我拼尽最后的力气说。我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当我的喉咙被无形的手死死卡住,有那么一刻,非常痛苦。我最后睁开眼睛,首先看见的,是我的胡皇后那张焦虑的脸。她并没有慌张,只显得焦虑而已。
用来做解除③用的傩舞,乐声嘈杂,徒增烦恼。一个巫祝喃喃而念,我听得清清楚楚:“谨奉黄金万两,用祀上天,消除地下死籍,急急如律令!”
“陛下,再等一下,我们的儿子来了。”胡皇后说。
一张脸立刻靠近了我。是我的儿子,大北齐皇帝高纬的脸。他的脸上,虽然已经长出了类似胡须的绒毛,依旧显得那么稚气。他太柔弱了。我忽然感到有些后悔。我太想见我的二儿子高俨了。东平王高俨,年纪虽然比高纬小一岁,但他的威严气质,多么类似我威武赫赫的二哥文宣帝高洋啊……如果他做皇帝,我大齐的江山可能更会久长……但是,我已经说不出话来。
痛苦,漫长的窒息的痛苦。周围的一切完全模糊了。
血液都涌到我的眼睛里面,浓痰,或者其他别的什么东西,堵塞着我的喉咙。我完全不能呼吸。
可能是几个时辰,也可能仅仅是一瞬间。我感到豁然开朗。周围的一切都焕然一新。大概是没药④强烈的气味,让我最后产生了一丝感觉吧。
我慢慢地升起,俯视着一切。自上而下,我看见,我自己阖眼躺在巨大的床上,礼官在给我换上白色的丧服。
和士开哭得几乎昏死过去。我的胡皇后,我的儿子高纬,都愣愣地伫立着,似乎他们的脸上没有多少痛苦的神情。
侍者很快把我儿子高纬扶走,床前只剩下和士开和我的胡皇后。
“都怪我不好,嫉妒徐之才,怕他受宠于太上皇,是我建议把他升官外放。如果他在这里的话,有他的奇药,太上皇不会这么快离去啊……”和士开哽咽不止。他的那种俊美的、已经不年轻的脸,被痛苦的泪水浸泡得有些变形。
十一 乐极生悲(4)
胡皇后向上望着,似乎在空中和我对视。良久,她说:
“没有什么,一切该来的,都会来。一切该去的,都会去……毕竟,现在我们大北齐有皇帝。你,我,皇帝,我们三个人一心,还怕什么!”
胡皇后说这话的时候,我看到了她脸上焕发的一种奇怪的光彩。她脸上没有任何戚容,反而代之以一种掩饰不住的欢快。
我已经死了。所以,我对这一切,忽然感到完全不重要了。当我灵魂出窍的关头,我的意识中,只有对人生无尽的悲悯。
① 元善见被杀后被谥为“孝静帝”。
② 公元526年。
③ 古代的“解除”是避除祸殃的方术。所谓解除,就是去凶。“解除”之术,起源于古代的傩。“解除”的主持者,一般是巫祝。
④ 产于非洲和阿拉伯的一种树脂药物,古代埃及人用来涂抹尸体防止腐烂的香料。暗红色,南北朝和唐代用来作镇痛剂。
十二 刺痛我生命的夜晚(1)
太上皇①死了。我的夫君死了。我应该感觉非常悲痛才对。
出乎我自己的意料,此时此刻,我心中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作为未亡人,大北齐的皇太后,我心情平静如此,自己也没有意料到。
我的夫君,挣扎了许久。死去的瞬间,他的脸色憋得发紫。如今,他的双颊塌陷下去,脸色变成了一种灰白色,轮廓清晰,表情平静,似乎闪现出一种非常罕见的柔情的样子。
如果在烛光下盯久了看,他好像在熟睡一样。他的脸,和十八年前我嫁给他的那个时候,其实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多了胡须而已。当年,他十四岁,我十二岁。我们年纪虽轻,伉俪情深。
他的一生,应该很疲惫吧。死亡,对于他来讲,可能是一种甜蜜的解脱。
我当年为长广王王妃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大北齐的皇后,更想不到,我还会成为皇太后。当然,作为安定临泾的大族,我们胡家,在魏朝的时候就是显贵。我的父亲胡延之,做过魏朝的中书令。我的外祖父卢道约,也是魏朝大臣,出身范阳世家大族。
出嫁的那天晚上,复杂的礼仪过后,我们双双拜见皇帝。虽然匍匐低头,我依旧能感到夫君的哥哥、当时的皇帝高洋那灼热的目光。他那种有热度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停留了好一阵子。
高家的男人,大多数都是肤色白皙、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