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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空位了,实在没有,中年的丈夫斜靠著坐在妻子座位的扶手上,说∶“你
睡,没要紧,你睡,嗯!”
我摸摸湿了一块的红裙,将它铺铺好,用手抚过棉布的料子,旧旧软软的感觉
,十分熟悉的平安和舒适。那个相依为命━━就是它。
又是一趟旅行,又是一次火车,窗坍,是自己故乡的风景,那一片水稻田和红
砖房,看成了母亲的脸。
扩音机里请没有吃饭的旅客用便当,许多人卖了。前面过道边的妇人,打开便
当,第一口就是去喂她脸向后座望著的孩子�做母亲的一件单衣,孩子被包得密密
的,孩子不肯吃饭,母亲打了他一下,开始强喂。
那个《音乐之旅》的女孩子姿势没有变,书翻掉了四分之一,看也不看卖便当
的随车工作先生。她,和我一样,大概不惯于一个人吃饭,更不能在公共场所吃便
当,那要羞死的。
我猜,我的母亲一定在打长途电话,告诉举办讲演的单位,说∶“三毛一个人
不会吃饭,请在她抵达的时候叫她要吃东西。”
这是一个周末的游戏,母亲跟每一个人说∶“那个来讲话的女儿不会吃饭。忍
不住那份牵挂,却吓得主办人以为请来的是个呆子。随车小姐推来了饮料和零食,
知道自己热量不够,买了一盒桔子水。邻座的那个好丈夫摇摇晃晃的捧来两杯热茶
,急著说∶“紧呷!免冷去!”做太太的却双手先捧给了我,轻轻对先生说∶“再
去拿一杯,伊没有茶……”
我道谢了,接过来,手上一阵温暖传到心里,开始用台语跟这位妇人话起她和
丈夫去日本的旅行来,也试著用日语。
妇人更近了,开始讲起她的一个一个孩子的归宿和前程来。
然后,她打开皮包,很小心的拿出一叠用塑胶小口袋装著的彩色照片,将她生
命里的人,一个一个指出来请我欣赏。
当我年轻的时候,最不耐烦飞机上的老太婆噜噜嗦嗦的将一长条照相皮夹拿出
来对我东指西指,恨死这些一天到晚儿女孙子的老人。现在,那么津津有味的听著
一个妇人讲她的亲人和怀念,讲的时候,妇人的脸上发光,美丽非凡。她自己并不
晓得,在讲的、指的,是生命里的根,也许她还以为,这些远走高飞的儿女,已经
只是照片上和书信上的事了。
“你有没有照片?你亲人的?”
“没有随身带,他们在我心肝里,没法度给您看,真失礼!”
我笑著说。
“有就好啦!有就好啦!”
说完,那叠照片又被仔细的放回了皮包,很温柔的动作。
然后,将皮包关上,放在双手的下面,靠了下去,对我笑一笑,拉拉丈夫的袖
口,说∶“我困一下,你也休息。”
那个拉丈夫袖口的小动作,十分爱娇又自然。突然觉得,她━━那个妇人,仍
是一个小女孩。在信任的人身边,她沉沉睡去了。
“今天去哪里?”随车的一位小姐靠过来笑问我。
“彰化市。”我说。
“晚车回台北?”
我摇摇头,笑说∶“明天在员林,我的故乡。”
“你是员林人呀?”她叫了起来。
“总得有一片土地吧!在台北,我们住公寓,踩不到泥土,所以去做员林人。
”
“真会骗人,又为什么特别是员林呢?”
“又为什么不是呢?水果鲜花和蜜饯,当然,还有工业。”
“去讲演?”
“我不会做别的。”
我们笑看了一眼,随车小姐去忙了。
为什么又去了彰化?第三次了。只为了郭惠二教授一句话∶“我在彰化生命线
接大夜班,晚上找我,打那两个号码。”
生命线,我从来不是那个值班的工作人员。可是,这一生,两次在深夜里找过
生命线,两次,分隔了十年的两个深夜。
“活不下去了……”同样的一句话,对著那个没有生命的话筒,那条接不上的
线,那个闷热黑暗的深渊,爬不出来啊的深渊。
“救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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