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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上门搭子,没弄出响声,推开门进去,然后把门掩上,在里边屏息而立。在一片沉寂中,教堂另一端似有极轻微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喘息,又像哽咽。他在昏暗中向那边轻轻走去,脚步踩到地毯上,没露响声。堂外夜光微茫,照到里面,因而把昏暗稍稍破开了点。
裘德勉强看清,在祭坛层阶上方,高悬着一个巨大的、造得很结实的拉丁式十字架——大概是依原件尺寸而设计,供信徒瞻仰,好像是用看不见的铁丝把它吊在半空,上面嵌着多枚大颗宝石;在十字架无声地、难以觉察地前后摆动中,由于外面微弱光线射进的缘故,宝石稍稍闪光。祭坛下面的地上似摊着一堆黑衣服,他刚才听到的哽咽声一再从那儿发出来。原来是他的苏的形体,匍匐在垫子上。
“苏!”他低声说。
这时露出了白色的东西,原来是她把脸转过来了。
“你到这儿来找我想干吗,裘德?”她几乎气愤地说。“你不该来!我要一个人呆着!你干吗闯到这儿来?”
“亏你问得出口?”他用激烈的责备口气反洁她。她竟然对他那样的态度,不禁伤了他整个心,直痛到最深处。“我干吗来?要是我不该来,我倒要知道知道谁才有权利来!我爱你胜过爱自己——胜过——远远胜过你爱我啊!你神差鬼使地离开我,一个人上这儿来,究竟为什么?”
“你别挑我的刺儿啦,裘德——我没法受下去啦!——我已经一再跟你说过啦。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就得当我什么样的人,不这样不行。我是个倒霉鬼——误入歧途,毁掉啦!阿拉贝拉一来,我觉着伤心得要死,只好走开啦。看来她还是你妻子,里查还是我丈夫。”
“但是他们根本不算一回事嘛!”
“不是那样,亲爱的朋友,他们还算一回事。我现在对婚姻的看法不一样了。我的宝贝儿给夺走了,这就给我指点迷津啦!阿拉贝拉的孩子杀了我的孩子就好像是上帝的惩罚——对的把错的干掉啦。唉,我可怎么好呢!我这人是这么个下贱货——真真一文不值,根本不配跟普普通通人搀和到一块儿!”
“你说得太可怕了!”裘德说,差不多要哭了。“你并没做过什么错事,你这么悔恨交加,实在太没道理,大反常啦!”
“啊,你还不知道我有多坏哪!”
他正言厉色地反唇相讥:“我知道!连皮带骨,哪一点都知道!如果说基督教、神秘宗、僧侣团,还是叫别的名堂,就是造成你精神退化的因由,那你就是叫我恨这样的东西。像你这样一个女诗人、女先知、一个灵魂像钻石般闪光的女人——世上几明哲有识者,如果对你有了解,都会引你为做,而你居然把自己贬到这地步。如果神学就这样把你毁掉,我才为自己跟神学绝了缘庆幸呢,才他妈庆幸呢!”
“你生气啦,裘德,对我发狠啦,你根本不知道所以然啊。”
“那你跟我回家吧,最亲爱的,也许我以后知道所以然。现在,我压得透不过气来,你也心乱如麻啊。”他搂着她的腰,把她拉起来;可是她起来是起来了,却宁肯自己走,不用他扶着。
“我不是不喜欢你,裘德。”她用爱娇而又央求的口气说。“不过——我不该再爱你爱下去——不该再爱下去啦。哦,决不该再爱下去啦!”
“这我可不能答应。”
“可我主意拿定啦,我不是你妻子!我属于他——我行过神圣的仪式,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的。这怎么也变不了!”
“要是说,这人世间还有两个人称得上夫妻,那毫不含糊就是咱们两个。大自然给咱们匹配的,这可是没半点疑问!”
“不过那不是上天的意旨。上帝给我在那边配了姻缘呢,是在麦尔切斯特订下终身的。”
“苏啊,苏啊——人生的忧患把你搞得连理性都失掉的地步啦!从前你让我在多方面改变信仰,相信你的观点,现在我反而发现你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根本没道理,无非一时感情用事,把从前说的话翻了个个儿。你把我对教会这个老朋友剩下来的感情、崇敬连根铲掉了……你现在怎么对你从前的逻辑变成很离奇的睁眼瞎,我倒真是不明白所以然哪。只有你才这么特殊呢,还是女人一概如此?究竟女人是一个能思想的整体,有本账,还是思想散散落落,老归不到一块儿?你不是极力强调婚姻充其极是一张恶俗不堪的契约吗?这话也对!你不是极力把婚姻说得一无是处——是彻头彻尾的荒谬绝伦之举吗?要说咱们在一块儿过快乐舒心的日子,那时候是二加二等于四,而今不也明明白白是个四吗?我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