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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还没说完,众人已经笑得前仰后合,最后连万老爷子也阖不拢嘴,竟微微有些喘了。
倒是紧邻李绶武左右而坐的无相神卜知机子赵太初和飘花掌孙孝胥两人仅仅抿嘴一笑,还相互使了个眼色。孙孝胥接着说道:“说笑归说笑,万老这幅竹林里的感慨究竟如何?咱们还是请问其详的好。”说罢推身而起,走近小石桌前,将鲸脂灯移近纸面,却听万老爷子轻轻唤了声:“且慢。”
此际,那百里闻香魏三爷忽然撮起口唇,发出“呼呼呼”几声怪笑。同时伸起一双筷子朝那尾足有尺半长的七星鲈鱼一点。众人皆知魏三爷的筷子是特制的,两支牙骨包银帽、镶玉尾的筷子其实并非一模一样——以无名指和虎口抵架的这支稍粗而短,断面呈圆形,轴中贯以细钢丝一根。魏三爷称这支筷子叫“探真”,另一支轻轻夹在拇、食、中三指尖上的叫“揭谛”。“揭谛”质轻而稍长,通体形状不一,筷尖处极扁,即使了银帽,仍薄如纸叶,反而像一片修圆了的刀刃,筷身较“探真”细些,中圆而末端成了方形。魏三爷尝言:这“揭谛”是有典故的,它本是佛祖身边的护法神,因为擅自出手助法海僧擒拿白素贞白娘子手下的青鱼怪,给佛祖发落了一个谪谴,从此只合在老饕手中揭鱼皮,却尝不到分毫滋味。至于这“探真”更是孟郊诗作里的句子:“扣寂兼探真,通宵讵能辍?”只不过——魏三爷说过:“人家孟夫子通宵达旦是钻研玄理。我可不同,我魏三便只一个吃字可以抵眠防困。”却看这魏三爷右手一翻,去那鲈鱼尾上轻轻触了触:“探真”一按、“揭谛”顺势一掀,登时揭下一层极薄如膜的鱼皮来,只在这近乎透明的鱼皮的下方有一块黑斑。“这是极品鲈鱼,皮上有七层薄膜,一层上出一块斑。”魏三爷瞥眼瞧了瞧万老爷子,道:“万老这幅画,是不是也要这么处置啊?”
“知我者,非魏三者何也?”话音未落,万老爷子一步踏前,左掌倏忽递出,以手刀轻轻拂过桌上的画纸,但见他掌缘所到之处便卷起一阵白里带黑的烟雾。然而定睛细觑,众人才知道那不是什么烟雾,却是石桌上的那张画纸硬生生叫他老人家的上乘内力给揭下了一层,其薄亦如膜,可是画上的竹叶竹枝历历俱在,全无毁伤。较之魏三爷筷子上的鱼皮,恐怕还要薄上些许。
魏三爷蓦地叫了声“好”,随即又伸筷子往那七星鲈尾端一触、一按、一掀,揭下了第二层鱼皮。这厢万老爷子嘴角微一牵动,似笑非笑之间,右掌再往画纸上一拂——这一次,掌缘悬空一寸有余,可是照旧揭下了第二层画纸。如此一来一往,这两个老人犹如试拳拆招的一般,在顷刻之间揭下来六张鱼皮和六张画纸。魏三爷又“呼呼呼”笑了起来,道:“不成不成!我这鱼皮就只七层,一一分与你们吃了也就罢了。可万老您这张纸分明是‘百叶柬’;当年宋代的张希贤绘牡丹就用的这种纸,他画个一两朵就揭下一层、题上款,赍发人卖了;底下的再添枝补叶,又成一幅。如此再揭再画,既省事工又赚银两。您老可不能用这种好材料欺负魏三。”
“我原本没有同你较量的意思,这画一分为七,咱们兄弟七人各持一幅把玩观看,岂不方便?”说时,万老爷子已将搭在臂膀上的六幅墨竹逐一分送至众人面前。只见当先拿着画的飘花掌孙孝胥微微蹙起一双剑眉,双眼却在霎时之间瞪得有如黑水银丸,头顶上也薄薄升起一抹蒸气。孙孝胥身边的李绶武眼力原本极坏,正从衣袋里掏出一枚碟子大小的放大镜,逐寸缓移,他左手边坐的是知机子赵太初,手上才捧起画来便颤巍巍站直身子,将纸面对着亮光较足的地方一展,“呀!”地叫了一声。
与这声叫唤几乎同时出声的是痴扁鹊汪勋如的一声:“怪哉!”汪勋如一面说着,一面戟画起左手的食、中二指,摸着自己的顶骨、寿台骨、枕骨、横骨,摸过一遍,又摸一遍,猛可露出两枚硕大洁白的门牙,笑了起来,还用左肘撞了撞身旁钱静农的右臂。此刻钱静农正聚精会神望着自己面前的那张画,嗒然若失,作木鸡状——只一只右手掌微握虚拳,呈擎笔之势,腕骨轻轻上下抖擞,如握无形之笔的三个指尖已经逼出几粒汗珠,正凌空写将起来。初时,钱静农写字的手指波磔点捺得十分谨慎,可未及片刻,动作大了,力道也强了,竟然舞得虎虎生风、猎猎作响,到后来,他索性一步退出五尺,左手依旧捧着那蝉翼也似的一张画,右手陡地向四方伸开,竟写出了一个有丈许方圆的大字。与钱静农站个正对角的是那警卫,他不看则已,一看吓走了两魂六魄——只那不到一眨眼的工夫之间,他居然果真看见空中出现了一个字,好在此字笔画简单,即便反着也一眼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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