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犯夜(第1/3 页)
露微生于咸京,长于咸京,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即便孑然一身,想要活下去也并不难。可如今摆在眼前的还有一个令她纠结的选择:离开京城,追去赵家的贬官之地。
赵维贞遭贬已有半月,但她一直不知详情,事发当日华氏就将她关进了后院。华氏顾惜名声,从来不让露微上台面,也不愿让人想起这个长媳,就更莫说顶着风声让她回去了。
后来,仰赖姚宜若夫妻奔走,才从杨家父亲口中探知了一二。赵维贞是遭人弹劾,天颜震怒,不仅将其本人连降七级,从正三品吏部尚书一下贬为了从六品的零陵司马,还罪及长子赵启英也除了官,又抄没家产,命赵家举家迁离咸京。
别的倒都罢了,只是那零陵是恒朝的边州,自古是夷獠之乡,不仅远在千里之外,气候更则恶劣,多有僇官因不服水土而病亡,根本等不到赦免之日。
正因此,露微才生出去零陵的想法,她虽无力为赵家脱罪,却可以与赵家共进退。然而,这还是难的,因为自从数年前母亲过世,她在赵家渐也没了立足之地。
越想越烦躁,思绪乱飞,脚步乱走,等她再抬头时,天已擦黑,再环视左右,大小街巷空空荡荡,竟只剩她一个人了。
“天呐,我怎么没听见鼓声呢!”
她猛一惊,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恒朝都城素有夜禁之令,每当日暮擂鼓八百下以作警示,若鼓声停了还在街上游荡便是犯夜,代价就是拘禁受罚。她可不想刚从一个牢里出来就进下一个。
借着残存的一点天光,露微蹑手蹑脚地摸索前进。现下既已宵禁,城门和坊门也都关了,出城是别想了,就连身处的里坊都出不去。掂量来回,她决定就近找个暗处蹲上一夜。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只有一点微月之光,眼睛看路吃力,她便扶着墙慢慢探路。然而,正当她摸到一条细巷,才要进去——
“前头是何人?!速速停下!”
露微已经很小心了,即使脚下多有障碍,一直也没碰出声响。这帮巡街的真是属猫的!冷不丁一嗓子,喊得人魂都掉了七分。
“尔是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就这惊魂不定的工夫,厉声质问又从头顶劈了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弓弦弹动的脆响,不能再耽误了:
“郎官手下留情!我就是本地人士!”
慌张之下,露微虽然转了身,却一时不敢睁眼,只觉四周一下亮堂了,不知来了多少军士将她围住。又静了片时,听得鞍马之声,好像有人下马过来了:
“既是本地人士,何故夤夜不归?”
这个声音倒是平和多了,像是个能讲理的人。露微试着眯开一丝眼缝,一下正对上一双雪亮的眼睛,满含质疑却并不骇人。
“你就住在本坊吗?”
“我……”
实话是不能说,假话还要想一想,但迟疑间,露微已不觉放松下来。她全看清了,这人很年轻,通身穿戴锁子甲,手扶一柄长剑,面庞俊朗,身姿硬挺,眉宇间流露一股清贵之气。
“我原是要去拜访一个远亲,但临时有事耽搁了,未及出城,天又黑了,夜路难行,是以惊扰了郎官。”
露微说得心虚,也知道不算周全,但这人一直没什么表情,也不知能信几分。
“既是要出远门,可有京兆府出具的公验过所?”
露微顿时心中一沉,她这辈子还没出过咸京,哪来的这东西?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现在想圆都圆不回去了。
“谢中候,我看这女子大有可疑,莫要同她多费口舌了,带回去再细查就是!”
“是啊,此人肯定没有过所,不过是信口雌黄,故意拖延!”
果然,盘问了半天也没结果,其他军士都急了。露微也已无话可回,只想着不是什么死罪,就任凭处置也罢。
“嗯,即刻押回监室。”
……
都城巡警的武官都属金吾卫部下,而金吾卫的官署则设在皇城禁苑之内。露微对这些都是门清,可这辈子也没想着能进去见识一番,现在却因为这种事,真是祸不单行。
一路过去,她夹在一队军士中间,跟在那个姓谢的马屁股后面,时不时还被扬起的马尾巴甩到脸,原本已经满身尘土了,等到了地方早已是又脏又臭了。
夜阑人静,皇城官署更是一片沉寂。她被带到一座不大的院子,院中四面都是整齐分隔的小间,大约二三十间,每间也就两人宽,应该就是金吾待罪的监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