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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日进县,任夫人与素文小姐,接至湘灵房中,揭帐看时,两人猛吃一惊,眼中珠泪,不繇不直挂下来。湘灵勉强把身子挪动,向两人流泪道:“二位姐姐,盼得妹子好苦也!”鸾吹、素娥十分难过,把连次患病之事说知。湘灵点点头,叹一口气道:我们这样好姊妹,便多聚几年也好,天哟,怎教人分手如此之速!”任夫人道:“自那一日错闻凶信,病势陡重,淹缠至今,竟把一身大肉都落完了!”因揭开被来,露出一只枯木般的纤臂道:“两位小姐,你看,瘦得可怜不可怜?”鸾吹、素娥看着,心疼不已。任夫人请素娥诊脉,素娥静坐调息,细将六脉诊视。素文挨着鸾吹香肩,悄悄的说:’姐夫中了解元了。姐姐前日的酒令,好不准也?”鸾吹脸上泛起一片红霞,低着头,只做没有听见。任夫人瞅了素文一眼,才不敢再说了。素娥诊完,说道:“大妹,你只吃亏这心头气不舒展,心病还将心药医,只须放下愁肠,这病就渐渐轻可;草药内岂没开郁顺气之品,都是隔靴搔痒!你只依我说话,宽怀才好!”湘灵流泪道:“我也知病已犯实,无药可治的了!只是掉不下父亲、母亲,死在九泉,息得瞑目?母亲,你是明理之人,死者不可复生,再不要苦坏了身子,叫父亲更靠何人!”说到那里,心里如刀绞一般一阵辣痛,便晕去了。慌得众人喊叫不迭。湘灵醒来,看着任夫人,只是干哭。夫人不忍,把头别开,泪如泉涌。
素娥苦劝道:“你病都由愁郁哀伤而起,只要放宽了心,便胜服仙丹灵药!父母恩深,生死事大,你是聪明人,怎不明白?”湘灵滴泪道:“我岂不知,只是方寸已乱,不由繇子做主哩!”鸾吹道:“我们回家,也是九死一生,亏得迷中一悟,想文兄虽窜迹遐方,赐环有日,我等若先填沟壑,报德何时?从此着想,把无益之愁一齐收叠,便觉心中宽泰,神气渐渐复原!妹子,你若依我之言,打叠去闲愁万种,包管渐渐的好将起来,上可报亲恩,下可酬私愿!俗语道得好:‘留得青山,怕没柴烧?’此时生死关头,贤妹急宜猛省!”任夫人道:“两位姐姐之言,字字金玉!我儿,你以此提醒这心,包管你病势日减!”湘灵含泪点头,微微太息。任夫人出去,湘灵叫素文拿过一部词集,在里床拿过一本诗稿,拜匣内又检出一幅花笺来,递与鸾吹手中,说道:“妹子将死之人,顾不得羞耻,言尽于此矣!”鸾吹展开花笺,与素娥、素文同看,见连真带草的写着:
湘灵幼承母教,长读父书;爱日如金,守身似玉。不幸灾生仓卒,命在须臾;良医
施解网之仁,处女有裸裎之辱。先号后笑,幸得回生;定痛知哀,耻难苟免!深维断臂
之义,恐伤割股之心;誓守不字之贞,致有曲全之计。重以父母之命,将申媒妁之言;
而乃李戴张冠,几若子虚乌有;鸿迷雪影,何殊断梗飘蓬。惨西市之临刑,惊闻市虎;
痛东荒之野窜,愁听荒鸡。魂骤出于泥丸,息难归于气海;奄奄欲绝,冉冉将离。罔极
未酬,死犹赍恨;同怀永诀,生定无缘。从此残月晓风,但滴啼鹃之血;夕阳衰草,空
招倩女之魂!夫复何言,窃犹有憾!十年心血,吟成照夜之词;九曲情肠,赋就倚秋之
句;装潢未就,加点无人。伏冀吕言,转祈椽笔;警其亥豕,付之枣梨。俾吹箫秦女,
深怜翠黛多愁;记拍吴娘,太息红颜薄命;当时嗟穗帐之悬,没世致瓣香之祝。则鼠肝
虫臂,犹切衔环;白骨青磷,还思结草;有如此日,敢在下风!鸾姊素姊两同盟妆次。
愚妹任湘灵裣衽拜稿
鸾吹、素娥忍痛看完,又露出一幅短笺,楷书七律一首,其诗云:
雪天鸿去爪无痕,从此深闺静掩门。
一镜愁颜消白昼,几声长叹过黄昏。
梦于身后终难觉,冷到心头孰可温。
但听三更啼杜宇,不须酾酒更招魂。
江陵女子任湘灵绝命辞,留奉有心人一览。戊子孟冬望后一日,滴泪和墨,潦
草成书。正月照东楹,漏下四鼓时也。
鸾吹、素娥看到伤心之处,那里还顾得湘灵悲感,扑簌簌的只顾吊下泪来。素文也是垂泪不已。鸾吹将笺交付素娥,泣对湘灵道:“妹子宽心,病还要好起来,怎说出这尽头话?倘有意外之事,你所言,我句句记得,转达文兄,决不负托也!”素文含泪,溜出外间,略用了些饭。鸾吹因要解手,素文领向自己房中。跟来的丫鬟,被晴霞邀去吃饭。单剩素娥一人,坐在湘灵床沿,湘灵垂泪道:“妹子有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