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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出了几处力道不对和节奏上的纰漏,然后说:“实际上也没什么可以指点的。每个音都很准确,每个小节都很清楚。”说着让我把手拿开,他自己弹了一段我刚才弹过的乐曲。这时我明白,所谓“没什么可以指点”也就是“差距太大,无法指点了”。我的每个音都是照着乐谱一丝不苟弹的,接近于分毫不差,但弹出的每个音在拉赫玛尼诺夫都是错的。在“准确弹出乐谱”与“弹出拉赫玛尼诺夫的神髓”之间存在着天渊之别的鸿沟,而那却不是可以依靠人力跨越的。一瞬之间我想起黑哥,甚至嫉妒起来,他在吉他上做到了这一点。
“无论如何,我弹的只是乐谱而不是音乐。”我说。
“能看到这一点,已经远远高于一般人了。”
“那么如何才能弹出您这样的美感呢?就拿您的作品为例而言。”
“前提只有一个,忘掉那是拉赫玛尼诺夫的作品。”
“对于您来说,也就是忘掉自己就是拉赫玛尼诺夫本人?”
“可以这样理解,对于一般人来说,也就是忘掉生命本身。但说谁都能说出来,真正做到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想到自己曾经将钢琴确立为理想,不免悲伤起来,同时于心不甘:“假如说我一定要做到,那么如何才能呢?”
“需要一样东西,也就是魔手。”
“什么是魔手?”我问他。
“所谓魔手,并不是再往身体上安两只手——”他慢悠悠地说。
9魔手(3)
“我也没那么理解,手太多了那是哪吒。您别卖关子了行么?”我打断他道。
“魔手实际上是一种不具有具体形态的存在物,但又不是纯粹抽象的理念。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气质或者一种感觉,也就是使人和音乐融为一体的能力。”
“那么说来,您、鲁宾斯坦、帕格尼尼这些人都是拥有魔手的了?”
“不能说‘拥有魔手’,而是魔手附身。魔手不是人通过刻苦练习形成的,而是外在于人体,客观存在于世界之上。如果现代物理学的理论成立的话,魔手也许是一种能量场。”
我想像着空气中漂浮着被称为“魔手”的无色、无形、无声的物质,当某位幸运儿被它附身,即可变成拉赫玛尼诺夫、鲁宾斯坦和帕格尼尼这样的天才。如果这话是真的,那么整部音乐史都将被改写,而变成《对魔手无规则运动的研究》。在所有音乐家中,也许莫扎特是最早被魔手青睐的,可以推测,他还在母亲子宫里的时候,魔手就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入他母亲的身体找上门来。
“然而魔手并不是无限多的。魔手有着具体数量,而且相当少。否则的话,伟大的音乐家就将满地都是了。”拉赫玛尼诺夫继续说道,“有限的魔手在不同人之间转移,在有的人身上停留得短,在有的人身上停留得长,在有的人身上毕生停留,可以说与附主融为一体,直到附主死去,才另找归宿。仅在某些人身上停留一时半刻,这也就是许多天才的艺术寿命难以为继的原因,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被称为‘俄罗斯音乐之父’的格林卡。”
格林卡比柴可夫斯基时代略早,出生于一个富有的贵族家庭。他拥有可以与普希金相提并论的地位,是俄罗斯音乐崛起的先锋军。但他还停留在贵族的玩票阶段,作品也大多良莠不齐,有些令人惊叹,有些则让人大倒胃口,“我很难相信,这些东西居然是格林卡这个天才写出来的。”柴可夫斯基也曾皱着眉头评论道。
我问拉赫玛尼诺夫:“那么如何才能使魔手附着在身上呢?”
“魔手作为外来的寄生体,势必与人内部原有的‘自我’排斥,所以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彻底忘掉一切私心杂念。”他说。
“说来说去,还是没有别的办法。”我说,
“我没说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只不过将其中的机理解释清楚。所以在神学的范畴里来讲,音乐家都是浮士德,用自我灵魂去换取天才。”
面前的拉赫玛尼诺夫一直沉默、冷静,说话滔滔不绝,语音不高不低,语速不缓不快,使人感到他所说的完全是客观叙述,不含有恐吓人心的成分。我却因此感到困倦,有些敷衍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说了这么半天魔手,我还是不知道它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魔手是从哪儿来,如何形成的呢?是从宇宙大爆炸的那一刻就有还是在某一个地方产生的?”
“这个现在也不能告诉你。能告诉你的只是,目前有一些魔手飘散出来,流落在世界之上。我此行的一个目的就是探访这些魔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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