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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輗此时本上了踏板,听到马蹄声也回转了来。他乃是神策卫指挥使,隶属于中军都督府,锦衣卫乃是上十二卫,不属五军都督府管辖。而且,比起上十二卫的其他指挥使来,锦衣卫指挥使的职权从来就是独立而高高在上的。即便是亲贵如他,此时看到袁方亦是笑脸相迎,因问道:“袁指挥使,怎么劳动你亲自押着槛车?”
“这是钦命要案,皇上责我即刻解右春坊右赞善梁潜和司谏周冕到北京。”袁方下马之后微微躬身答礼,回头瞄了一眼两辆槛车中的人,这才笑说,“不瞒张大人,我也是昨日刚刚得到的讯息,连夜抓人,所以眼下就要押送人上路。这京城里锦衣卫和北镇抚司的事情,便全都交给北镇抚司新任沐镇抚了。”
即便是不太关心朝堂大事的人,张輗也知道梁潜乃是奉旨留守京师辅佐太子的人,这下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本能的稍稍离袁方远了半步。他四下里望了望,发现自己的船旁边就是一艘大船,料想定然是锦衣卫所用,于是又寒暄几句便匆匆上了座船,再也不乐意和这位仿佛浑身都散发出阴寒气息的锦衣卫指挥使多说一句话。
张越此时离着袁方不过是几步远,见张輗犹如躲瘟神一般逃上了船,他不禁皱了皱眉。一想到如梁潜这般曾经深受信任的臣子居然落得如此下场,他只觉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匆匆和父亲张倬又说了几句,告辞之后便也上了船。等到自家那艘大船缓缓开动,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码头,看到张倬丝毫没有和袁方说一句话就上了马车离开,他顿时更疑惑了。
和张輗父子同路而行原本就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倘若后头跟着一艘不紧不慢隶属于锦衣卫的大船时,那种犹如附骨之蛆阴魂不散的感觉就更难受了。两艘船也就保持着能够远远看见的距离,对方并不超过也不落后,可越是如此越是让船老大和水手们感到难受,到最后,张越甚至听到隔壁舱房中张輗气急败坏的骂声。
“那帮锦衣卫这算是干什么!他们既然是押送要犯,把船开快些赶过咱们就是了,这样不紧不慢吊在后头,是当吊靴鬼么!”
这年头南方是鱼米之乡,北方却一向粮食短缺,因此沟通南北的运河漕运自然相当重要。由于永乐皇帝朱棣如今还在北京。这运河上由南往北而行的粮船极其不少,只官船却较为罕见,于是这一前一后两艘船的周围都少有船只靠近。这回比不得上回三兄弟同行,因此张越没事尽量不往甲板上闲逛,只有实在憋不住才上去透透气。
由于紧赶着上北京,所以这一路上除了补给,船上的人都不下船。船老大和水手们固然习惯了这水上营生,不习惯的人却更多,甲板上几乎时时刻刻都有出来透气的人。这天在舱房中用过晚饭,张越一上甲板就看见了张輗张斌父子正站在船尾处,于是少不得也瞥了一眼后头那艘挂着锦衣卫旗帜的大船。
张輗一转头就看见了张越,由于张倬先头那番话,他颇觉得这堂弟识相,于是连带看张越也觉得稍稍顺眼了,当下就淡淡地吩咐道:“再过几天就能到天津,这北京也不多远了。这段路可比你上次从开封坐船到京师花费时间长,到了通州运河码头我们还要走陆路,你若是累了就在舱房好好歇歇。”
张斌一看见张越就想起上回在栖霞寺桃花林中受辱的场景,眼神中便冒出了一缕凶光,随即昂着头不作声只当没看见堂兄,口中却说道:“爹,这一路船坐下来,我头都晕死了,不若到天津稍稍休整半天行不行?就半天!大伯父一向身子硬朗,也不缺这半天不是?”
“胡闹,到通州就下船了,这么几天你都等不起么?若是你大伯父有个三长两短你却赶不到,那我还带你来干什么!”
“反正就咱们赶了过去,有什么好担心的……”
听这父子俩越说越不像话,张越心中恼怒,于是索性往船头方向走去。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一抹月牙儿朦朦胧胧挂在西北角,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几颗星星。想起若是没有这忽然冒出来的事,他此时原本应该在前往开封的船上。应该不久之后就能看到母亲和妹妹以及其他人,可这时候却要到北京去面对某种不可知的未来,他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大明如今的文武两驾马车还走得颇为平稳,武官甚至比文臣还稍稍高那么一点,若是没有以后的崇文抑武,没有土木堡之变,大明的军制兴许不会一步步败坏成最后那个样子,兴许不会有满清入主中原。不管怎么说,如今的英国公张辅作为武官中的风向标,这当口决计倒不得。况且,张辅不论为官还是为人都无可挑剔,难道他穿越的后果就是好人不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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