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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心说,你此刻爱我的心,比爱贵业师何如?圣人说的“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孔子说“好德如好色”;孟子说“食色性也”;子夏说“贤贤易色”;这好色乃人之本性。宋儒要说好德不好色,非自欺而何?自欺欺人,不诚极矣,他偏要说“存诚”,岂不可恨?圣人言情言礼,不言理欲。删《诗》以《关雎》为首,试问“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至于“辗转反侧”,难道可以说这是天理,不是人欲吗?举此可见圣人决不欺人处。……若宋儒之种种欺人,口难罄述。然宋儒固多不是,然尚有是处;若今之学宋儒者,直乡愿而已,孔孟所深恶而痛绝者也!
这番滔滔议论,出于一位开朗不羁的美貌才女之口,实际上当然应该看做刘鹗本人的见解。
在早期儒家学说中,“德”与“色”并不是对立的范畴。孔子在《论语》中两次出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这句话,一次在《子罕》篇,一次在《卫灵公》篇,后一次在句前还有“已矣乎”的感叹语。这话看起来似乎很像将“好德”与“好色”对立起来——宋儒中不少人大约就是这么认为的,其实不然。孔子此语实际上是感叹人们之“好德”不能如“好色”那样发乎本性。由此至多只能推论出对德行的热爱必须来自后天的灌输教育和自我修养,却绝对推论不出对“好色”这种天性的否定。认为“好色”是人的本性,这在早期儒家著作中是普遍可见的看法,先举较常见的几例:
好色,人之所欲。(《孟子·万章上》)
食色,性也。(《孟子·告子上》)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礼记·礼运》)
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论语·季氏》)
最后一则看上去是叫人“戒之在色”,其实仍是承认“色”为人之本性,只是告诫少年时特别要注意,不要在“色”上越轨犯错误而已——此意可从下文壮年时戒之在“斗”、老年时戒之在“得”参详旁证。《大学》中说“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也是以人们对“好色”的爱好发乎本性来作比喻,以强调爱憎应出于至诚——对于坏的,像厌恶恶臭那样去厌恶它;对于善的,像喜爱美色那样去喜爱它。不要虚伪和伪善,就可臻于不“自欺”之境。
早期儒家既然将“好色”视为人之本性,它当然也就不是与“德”冰炭不容的邪恶之物。“德”之大者,盖莫过于推行“王道”,泽被天下苍生,而在孟子看来,这也可以与“好色”并行不悖。在《孟子·梁惠王下》,记载着孟子竭力劝诱齐宣王推行“王道”,齐宣王难之,说自己有“好勇”、“好货”、“好色”诸疾,孟子一一为之开解,关于“好色”一节,尤为精彩动人之至,孟子的说辞云:
人欲:早期儒家所持开明态度(2)
昔者大王(即太王,周文王之祖)好色,爱厥妃。《诗》云:“古公甫,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来胥宇。”当是时也,内无怨女,外无旷夫。王如好色,与百姓同之,于王(去声,指王业之成功)何有?
孟子认为王者与百姓同样都有“好色”的权利,这是何等开明的见解!可恨中国此后两千余年间的统治者,鲜有能真正实践孟子此义者(连这位亲聆孟夫子苦口婆心开导的齐宣王最终也未能实践“王道”),而且似乎是越往后越坏——自己在深宫里纵情声色,却要求人民群众去过连宋、明理学家都未想象过的禁欲生活。
孔、孟等先儒多认为“好色”属人之本性,而且绝不是邪恶之事,因而它与“好德”是可得而兼、并行不悖的。那种将“好德”与“好色”对立起来,乃至更简单化地将“色”与“德”对立起来,认为色能害德的流行观念,完全是后起的——这“专利”还得归于那些道学家。这里不妨提一下对“色”、“德”二字的字源学考察。有人从篆文、甲骨文的象形来判断,认为“色”字表示将人置于自己膝上,故其本义即“女色”(于鬯《职墨》、孔广居《说文疑疑》);也有人认为“色”字之形是人在人上,是男女交媾之义(马叙伦《说文解字六书疏证》卷十七)。不管怎么说,学者们对于“色”主要表示“女色”、“女性魅力”这一点没有异议。有趣的是,早先“德”也可以作“性魅力”讲——这简直就成为“色”的同义词了。举两例如下:
一见《左传·僖公二十四年》。周天子欲纳狄君之女为后,富辰劝阻,有“女德无极,妇怨无终”的话,意思是女性的魅力无边无际,将来为此生出怨恨来也会没完没了。只消稍稍回忆古今史事,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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