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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玲姐。”酒席突然就寂静下来。志英说:“蔓玲姐?”所有的人都放下了酒杯,一起望着吴蔓玲。吴蔓玲早已是旁若无人,眼泪夺眶而出。吴蔓玲没有哭,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在那里流泪。泪珠子特别地大,掉得特别地快,断了线一样。
吴蔓玲什么都没有说,这个铁姑娘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当着这么多的人,其实什么都说了。她不是一个铁姑娘。她不是男的。她是女的。她是一个姑娘。她是个南京来的姑娘。好在王家庄的乡亲们都喜欢吴支书,知道她的心口有伤。其实呢,吴蔓玲酒一醒,把什么都忘了。可是,王家庄的人不能忘。他们还是和以往一样和她说笑,但是,“那个”话题再也不提了。大伙儿都从“那儿”绕过去了。约好了似的。这一点吴蔓玲反倒是不知情了。当上支部书记之后,吴蔓玲把她的床铺搬到了大队部。大队部设立在第二生产队的打谷场后面,和打谷场只隔了一条河,其实是一个大会堂。最顶端有一个舞台,每年的冬天,尤其是春节的前后,舞台上都要上演文娱节目,三句半,对口词,或表演唱,当然主要还是为了配合宣传。中央的精神每年都要变,其实这也不要紧。再怎么变,无非是有几个政治人物倒霉了。无所谓的,演出的时候把他们的姓名换掉,剩下来的都一样。一样地演,一样地唱。
与东边的舞台相对,最西边则是一间厢房,是大队里存放扩音设备的地方。吴蔓玲的家现在就在西厢房了。村子里有高音喇叭,支部书记做指示,发通知,处理重大的问题,吴蔓玲一般都在家里进行。作为王家庄新一代的领路人,吴蔓玲更注重教育。毛主席说,重要的问题是教育农民。吴蔓玲便把她的工作集中在了教育上。所以说,从当上支部书记之后,她就把农民组织起来了,不是看戏,而是办起了扫盲夜校。扫盲夜校的主要工作是识字,识字当然就要喊“万岁”。整整一个冬季,大队部里淮剧和扬剧的唱腔没有了,二胡和笛子的声音没有了,经常响起的却是“万岁”的呼声。从人万岁,到政党万岁,从国家万岁,到军队万岁。反而比早几年还热闹。
大队部的前面有一块不小的空地,有几棵很高、很老的槐树。一到夏天,地上就有大片大片的阴凉。这一来就成了左邻右舍聚集的地方。比方说,吃中饭的时候,许多人都会捧着他们的饭碗,来到老槐树的下面,蹲下来,一边吃,一边说,像一个食堂。一般来说,端着饭碗站在阴凉里吃饭的不外乎这样几个人,广礼,广礼家的,金龙,金龙家的,八爪子,八爪子家的,都是大队部的邻居。老主顾了。吴蔓玲刚搬过来的那阵子还是在西厢房里吃饭,吃着吃着,觉得不妥当。这样做等于把自己和群众隔离开来了,属于自我孤立。便也端着饭碗,来到了阴凉下面。因为碗小,进进出出地盛饭不方便,吴蔓玲干脆换了一只大海碗,夹上咸菜,这一来方便多了。吴蔓玲端着大海碗,和乡亲们一起蹲在地上,几乎像一个叫花子。开始当然不习惯,许多动作不是一下子就能做出来的。但是吴蔓玲有一个长处,什么都能够学习,什么都能够克服,慢慢地也就习惯了。习惯了,就特别地自然。
《平原》第四章(5)
吴蔓玲蹲在地上,吃得相当快,比一般的庄稼人吃得还要快。在吃饭这个问题上,吴蔓玲已经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本领,可以用多、快、好、省进行理论上的概括。吴蔓玲干活不惜体力,可以和最强壮的男将拼个高低,所以,这几年的饭量已经到了惊人的地步。这就要求她吃得快。吴蔓玲这一身过硬的功夫还是她在农忙的季节练成的,农活那么忙,哪有时间在饭桌上磨蹭?但是,吃饭就是这样,只要你快起来了,即使你什么事都没有,你也慢不下来,你的吃饭就是一次小小的战斗。吴蔓玲一手捧着大海碗,一手拿着筷子,在大海碗里进行地道战、麻雀战,运动战、歼灭战,四处出击,四面开花,一边吃,一边转。满满尖尖的大海碗,三下五除二,一转眼就被吴蔓玲消灭了。而吃完了过后,吴蔓玲并不急于回到西厢房,而是撑着自己的大腿,站起来,打两个饱嗝,再把右手握成空拳头,翘出小拇指,剔剔牙。一边剔,一边和乡亲们聊聊天。因为吃得过饱,吴蔓玲会把大海碗放在地上,把筷子架上去。这一来好了,两只手空了下来。那就撑在腰的后头吧,两条腿作出“稍息”的姿势,舒服了。这是吴蔓玲一天当中最清闲的时刻,也是最满足的时刻。大中午的,天特别地热。这一天的中午大伙儿正在树阴的底下吃中饭,广礼、广礼家的,金龙、金龙家的,八爪子、八爪子家的,吴蔓玲,还有一些孩子,都蹲在地上,闲聊,说一些有咸有淡的话。非常地悠闲了。吴蔓玲已经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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