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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信的价值在於内容之神秘性,一旦它的内容被世上第二或更多人看过,它便因不再神秘而降价,并且不再有别人对信产生期待。那些政党或政府发出来的公开信件、声明书便最为廉价,陈列在网上,任何人只要有一部能上网的电脑都能观看,等著成为网上芸芸数据垃圾大海的其中一员。
那些情人间互赠的信便要高贵一点,至少是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当然会随著两人分手而变成堆填区中的一员。
那些亲人间互赠的信就分分钟比钻石还要矜贵。这年头,子女也未便用手机向父母传个不够五十字的短讯,还奢谈一封少说也一千字的信?
秦招将信拿近鼻端,深深吸一口气,竟嗅到一阵极轻微的樟脑丸味道。他想起更多 : 儿时上过去楚暮的家,一入屋便凑到一阵滴露味,那是一种近於药的气味,在医院里不是闻到这种味道就是更刺鼻的漂白水味。走近一间勉强间出来的房——楚暮与妹妹共用的——扑鼻而来就是一阵樟脑丸气味,秦招禁不住半闭上气,说 :「你家刚刚搞完大扫除吗?」
「不是。我妈爱清洁,每星期拖两次地。你看,这张床旁边有四个箱子不是吗? 里面放的都是全家人的冬天常服跟大衣、棉被,每个箱各放了一包樟脑丸。味道很强吗? 其他朋友也这样说,但我跟妹妹不知是否习惯了这味道,毕竟是每天晚上都睡在它们旁边,久了,就不闻其臭。」
再上去楚家几次,就连秦招也不再在意那种清洁品与樟脑丸混合的气味,甚至还因这种味道联想到乾净。每一种气味均指向某种情感,花香指向浪漫,甜味指向幸福,香水(某些时候)指向美人,至於绿水滴露跟樟脑,指向洁净。洁净每每使人安心,因城市人有洁癖,大多数,或多或少。
愈大愈空旷的地方便愈有变得洁净的条件,因为没有任何缝隙可供秽物积聚。明亮是另一种洁净的象徵。商场便都是这样 :大(而无当),地板如同镜子,女士出门时太赶急,也能低头就著反光的地砖,敷脂粉,盘云髻。
楚暮的家人就是如此。虽然这个家小得像块豆腐乾,各种污秽的小动物太容易落地生根,但女主人坚持勤打扫,容不下一只蟑螂的存在。
为什麽还会想得起这事?
秦招将信贴在自己的胸口,隔著衣服。信件是一件奇妙的事,总是经过不知几多人的手、搭过几多次车、经过多少次空间的转换,才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祝福或爱意或诅咒,送到收信人手里。但是楚暮送秦招的这封信,只是经过两个人的手,楚暮,然後秦招。没有第三者。
内容也只会有他们二人知道。
思及此,秦招忽然为自己的行为感到难为情,无法解释,将信远远放到书桌,不再碰触。可是,即使秦招已放下那份信、拒绝让它进入视线范围,脑里还是自动浮现信的质感、外貌与重量。那封信的形态已深深印在脑里——至少在这刻。
他无法讲清楚这封信带来的情怀或记忆,相比之下,信的内容变得不再重要,而拆信这个行为只会破坏它的神秘。
最後,秦招将信稳妥放入那个黑色斜背袋内里的暗格,拉妥拉链以防信件掉出来。如此,每当他用这个斜背袋,那信件便隔著几块布,紧贴他的身体。他能够时常伸手入袋隔著暗格的布料抚摸信,提示自己对它的拥有权。
要买一把锁,锁上那个暗格,再将钥匙掉入大海,如此,无人能够使信与斜背袋分离——
直至秦招对信的感情死去为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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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秦暮楚》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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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
「哥哥,你还不快去洗澡? 看你打大赤膊,一脚都是沙,脏死了。」楚母自厨房探头出来,望向光著脚,只穿著一条短裤、坐在沙发看电视的楚暮。楚母多称楚暮为哥哥,叫楚暮的妹妹为「大妹」,么弟则是「细佬」。
「等一阵啦,刚吃完饭回来,不想这麽快冲凉,肚子还胀著。」
「胀你个头! 看你的肚比你爸年轻时还平!」
「但我感觉好胀嘛!」
「你看你,一脚都是沙,把地板都弄脏! 还有这盒子,」楚母忍不住自厨房走出来,用食指尖推了推桌上沾满沙子的、那盒秦招送给楚暮而楚暮认为是朱古力的盒子,她说 :「活像是堆填区出来的样子!」
「吁! 这是别人送我的礼物,就是那个秦招。」
「什麽? 这名字听来有点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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