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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猪胡乱地交配。能逃脱尽量逃脱,能偷工减料尽量地偷工减料,但就是这样,
几年下来,沙洲上也多出了几十只五彩斑斓的杂种,它们有的毛色金黄,有的毛
色青黑,有的身上布满斑点,如同那些经常在你们的电视广告里露面的斑点狗。
这帮杂种大致还保持着野猪的身体特征,但智慧明显地比它们的母亲高了一个层
次。随着这批杂种的长大,我已经无法完成如此繁重的交配。每到母猪的发情期
我便与它们玩起蒸发游戏。猪王不在,欲火中烧的母猪们只好降格以求。于是,
几乎所有的公猪都得到了交配的机会。出生的后代更加形形色色:有的如羊,有
的似狗,有的像猞猁,最可怕的是,有一头杂种母猪,竟然生出了一只鼻子长长、
仿佛小象的怪物。
1981年4 月,正是杏花盛开、母猪发情的时期,我从大河分汊处游到了南岸。
河水上层温暖,下层冰凉。在上层温水与下层凉水的交汇处,有一群群的回游鱼
类溯流而上,它们那种为了返回母河、不怕艰难险阻、不畏流血牺牲、勇往直前
的精神让我深受震动,我伫立浅滩,看着它们努力摆动尾鳍、奋勇前行的灰白色
身影,沉思良久。
往年里玩蒸发,从没离开过沙洲。沙洲上草木繁茂、在东南部还有一道隆起
的沙岭,沙岭上生长着数万株碗口粗的马尾松树,松树下生长着茂密的灌木,要
找个藏身之地,实在是易如抬爪。但今年,我突发奇想——其实也不是奇想而是
一种迫切的内心需要,我感到我必须回一趟杏园猪场,回一趟西门屯,仿佛是要
去赴一个多年前就确定了的、不容更改的约会。
与母猪小花结伴逃离猪场算来已将近四年,但即便是蒙上眼睛我也可以回到
杏园猪场,因为暖洋洋的西风里有杏花的香气,因为那里毕竟是我的故乡。我沿
着河堤顶部那条虽然狭窄但十分平坦的道路西行。河堤的南边是广阔的原野,河
堤的北边是连绵起伏的红柳丛。河堤两边的斜坡上,生长着枯瘦的紫穗槐,紫穗
槐上爬满疯狂的瓜蒌藤蔓,藤蔓上白花簇簇,散发着类似丁香的沉闷香气。
月亮当然很好,但与我对你重墨浓彩地描绘过的那两个月亮相比,这一晚上
的月亮高高在上,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它不再降低高度、变化颜色陪伴我,追逐
我,而像一个坐在高辕的马车上、头上戴着插满羽毛的帽子、脸上罩着洁白的面
纱、匆匆赶路的贵妇。
到达蓝脸那一亩六分顽固土地时,我立住了追赶着月亮匆匆西行的蹄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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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看,看到蓝脸土地两侧西门屯大队的土地里,栽满叶片肥大的桑树,桑树下,
有几个借着月亮采桑的女人。这情景让我心中一动,我知道毛泽东之后的农村,
已经发生了变化。蓝脸的土地上,种植的依然是麦子,依然是那古老的品种。两
侧土地里的桑树发达的根系显然霸去了他土地的营养,起码有四垄麦子受到了明
显的影响:低矮纤弱,麦穗瘦小如苍蝇。这很可能又是洪泰岳整治蓝脸的阴招,
看你单干户如何抵挡。我看到,月亮下,桑树旁,一条人影在晃荡。他深挖沟,
光脊梁,誓与人民公社争短长。他在自家土地与生产大队的桑树问,挖出了一条
窄而深的沟,许多黄|色的桑根被他用锋利的铁锹斩断。这件事,似乎非同寻常。
在自家土地上挖沟,原本无可厚非,但斩断生产队的树根,又有破坏集体财产之
嫌。我遥远地看着老蓝脸黑熊般笨拙的身体和莽撞的动作,心中一时茫然。如果
等两边的桑树长成参天大树,单干户蓝脸的土地就会成为不毛之地。很快我就知
道,我的判断全是错误。此时,生产大队已经土崩瓦解,人民公社已经名存实亡。
农村改革已进入分田到户阶段。蓝脸土地两侧的土地,已经分到了个人名下,植
桑还是种粮,完全由个人做主。
我的腿把我带到杏园猪场,杏树犹在,但猪舍已经荡然无存。虽然没有了标
志物,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