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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初唐雨
王绩:策杖寻隐士
在现实生活中,寻找隐士是一件困难的事情。隐士是个不易轻得的荣誉头衔,一要弃官去职,远在江湖;二要薄钱尚德,心近自然;三要才识过人,特立独行。三个要素条件拆开来,相对容易,但如果粗筛细选,大浪淘沙之后,全部符合的为数便不多了。当我们将目光投射到千年之前的大唐王朝,可以在那叱咤风云、兴衰成败的三百年间,在那一群斗酒吟诗、光耀千载的文人群体中,在那些正传野史、竖排繁体的线装书籍里,寻觅到各式各样的隐士。历来的编史者,因为隐士的高风胜情,在笔下也是推崇有加。《新唐书》和《旧唐书》作为反映当时社会生活最权威、最翔实的文献资料,专门辟了“隐逸”的卷目,将隐士逸人与孝友、良吏、列女等一同褒奖宣传。
王绩,可以算是唐朝的第一位隐士。他在朝廷里干不下去,回到家乡,听说附近有一个名叫仲长子光的隐士,“服食养性”,“非其力不食”,而且三十年间始终如此,立即动了心,哎哟,这样的人是可以结交为友的!大约拜访过几次,后来也不管人家同意不同意,干脆搬了过去,结庐相近,与其为邻。那位脾性古怪的仲长子光先生终日不语,两人却饮酒甚欢。谁也不说话,举杯相碰,一杯又一杯,喝得很高兴,喝完了,种田的种田,弹琴的弹琴,写诗的写诗,或者想睡觉就去睡觉。这样的饮酒小聚,从内容到形式,可谓是奇怪至极。
每个人,都在寻觅自己人生仰慕的对象,都在追求理想的生活状态。有些人立志当官,于是熟稔官场规则,忝列其中。有些人刻意经商,不惜破译商贾秘密,求富于时。王绩的人生理想,是以远他三百年前的著名隐士陶渊明为楷模,成为陶的隔世弟子。陶渊明的一生,曾经数次出仕,有一次,因为督邮的到来,态度无礼,他自己也受不了穿衣束带、低头拜揖的规矩束缚,这位只做了八十天的县长便愤然辞官,回乡采菊。王绩当官也不安分,在先前的隋朝,当到副县长就受不了了。有一次,他因贪酒而遭弹劾,思来想去,平日里迎来送往,寄人篱下,受人拘束,言若由衷上司不高兴,言不由衷自己别扭,自己就好像一只鸟,到处都是罗网,再这样待下去非把自己逼疯不可,于是写了一纸辞呈,挂印弃官,“轻舟夜遁”,转身之间,就把自己送归故乡。来去自由,连离任审计也都免了。
隐者自隐。回到乡下,无事一身轻。没有了薪俸工资,但家有良田十多顷,相当于有房有车、衣食无忧的中产阶层,生活倒还算过得去。王绩自己也说,“酒瓮多于步兵,黍田广于彭泽”,酒比当年的阮籍要充足,田产比起陶渊明的“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也要阔绰得多,家里还有几个佣人,经济条件方面是比较优越感的。可是,王绩知道,自己差的,还是那一份脱离樊笼、融入天地自然的心性。所以,他甚至不惜离开自家的华堂大屋,搬到几十里之外,与那个贫农仲长子光为伍。他的身边,摆着《庄子》《老子》,读得异想天开,忘乎所以。有时兴趣来了,还帮着村人占占卜,算算卦(依他的性格,大约也不会收金纳银,图个快乐罢了),乐此不疲地混迹于村野之间。他最乐于做的事,就是到田间做点小活,然后停下来,看看花鸟鱼虫,或者倚在某个幽静的角落,看着路上那些行人,走走停停,有时忍不住诗兴大发:
东皋薄暮望, 徙倚欲何依。
树树皆秋色, 山山唯落晖。
牧人驱犊返, 猎马带禽归。
相顾无相识, 长歌怀采薇。
——王绩《野望》
牧人带着小犊返家了,猎马驮着主人捕获的飞禽回来了,春夏秋冬的景色让人陶醉,还有那些质朴的农人,这一切,都会让王隐士心生喜悦。住在东皋,王绩自名“东皋子”。一天到晚,东皋子徘徊于瓜田李下,山间溪旁,饮酒望世,自得陶然。自己辞官不算,还煞费苦心地写了一首诗,奉劝当时身在庙堂的房玄龄:“位大招讥嫌,禄极生祸殃”,又暗示和提醒人家,不如学学聪明的范蠡,功成身退,趁早归隐吧。隋唐易代之时,王绩以敏锐的嗅觉观测新朝时政,心怀警惕,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远离官场是非,寻求心灵自由。田间和庙堂相比,环境迥异,心情也自然不同。
§虹§桥书§吧§。
第2节:王绩:策杖寻隐士(2)
这样的观望,看起来当然是无官一身轻、放任于山水自然之间的陶然自乐,但在骨子里,却隐藏着深不可测的情绪波澜。隐士们的表面沉静,遮掩不了心底的黯然神伤,而这些往往会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