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部分(第1/4 页)
楼,子弹打不透,炸弹皮子崩上也要拐弯!——往日的耻辱不可再提,幸运的是,
自从跟着爹闹了单干之后,尿炕的毛病竟然不治自愈,这也是我拥护单干反对集
体的重要原因。——月光如水,照耀得我们这问小屋一片银辉,连蹲在锅台上捡
食饭渣的老鼠也变成了银耗子。隔壁传来我娘的叹息声,我知道娘也经常失眠,
她还是放心不下我,希望爹带着我尽快人社,一家人和和睦睦地过日子,但我爹
这顽固不化的人,如何能听她的?!这么好的月光,驱散了我的睡意,我很想看
看黑夜里牛在棚中的情景,它是彻夜不眠呢还是像人一样睡觉?它睡觉时是卧着
呢还是站着?是睁着眼睛呢还是闭着眼睛?我披上棉衣,悄没声地溜到院子里。
我赤着脚,地面凉森森的,但并不冷。院子里月光更浓,那颗大杏树银光闪闪,
地上有一片暗淡的树影。我看到爹用筛子筛草,他的身影比白天显得高大许多,
一道月光照着筛子和爹那两只把住筛子的大手。刷啦刷啦的声音传出来。好像是
筛子悬在半空自动摇摆,而爹的双手则是筛子上的附件。筛子里的草倒进石槽,
随即响起牛舌卷草的嚓啦声。我看到了牛明亮的双眼,闻到了热乎乎的牛味。我
听到爹说:老黑,老黑,明儿个咱就要开犁了。你好好吃,吃饱了有力气。明天,
咱干个漂亮的,让那些赶社会的人看看,蓝脸是天下最棒的农民,蓝脸的牛也是
天下最棒的牛!牛晃动了一下倾大的头颅,似乎回应了我爹的话。我爹又说,他
们让我给你扎上镊鼻,放屁!我的牛,就像我的儿子一样,通人性,我对你好,
不把你当牛,当人,人,还有给人扎镊鼻的吗?还有人让我阉了你,更是放屁!
我对他们说,回家去把你们的儿子阉了吧!老黑你说我说得对不对?我在你之前
养过一头驴,老黑,那可真是一头天下第一的好驴,好活,通人性,性子暴烈,
如果不是大炼钢铁毁了它,它现在肯定还活着。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头驴不走,
也就没有你,我在集市上一眼就看中了你。老黑,我总觉得你是那头黑驴投胎转
世,咱们两个有缘分哪!
我爹的脸在阴影中,我看不到。我只能看到他那两只把住石槽边沿的大手,
我只能看到那两只像蓝色的宝石一样的牛眼睛。牛,刚买到我家时是栗色,但后
来它的毛色愈变愈深,已经接近黑色,所以我爹把它称为老黑。我打了一个喷嚏,
惊动了我爹。爹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仿佛从牛棚里溜出来的一个贼。
“是你呀,儿子,你怎么站在这里?快回屋睡觉去!”
“爹,你为什么不睡?”
爹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斗,说:“好吧,我也睡。”
我在迷蒙中,感觉到爹又悄悄地爬起来。我心生狐疑,等爹出了屋子后,我
也爬了起来。一进院子就感到月光比方才更加明亮,似乎是一些丝绸般的物体在
空中飘动着,洁白,光滑,凉爽,似乎可以一把把地撕扯下来披在身上或是团弄
团弄塞到嘴巴里。我往牛棚里看,此时的牛棚变得高大敞亮,没有一点点暗影,
地上的牛粪也如同洁白的馒头。但爹和牛都不在牛棚里,这让我大感惊奇。我明
明是尾随着爹出了门,眼瞅着他进了牛棚,怎么转眼之间就没了踪影,不但爹没
了踪影,连牛也没了踪影。难道他们化成了月光?我走到大门口,看到大门洞开,
心中豁然开朗,原来是爹与牛出去了。他们深夜里出去干什么呢?
大街上静悄悄的,树,墙,泥土,都是银色,连墙上那些黑色的大字标语也
成了耀眼的白色:揪出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把“四清”运动进行到底!
这大字标语是西门金龙所写,他确实是个天才,从来没见他写大字,但他提着盛
满墨汁的水桶,拿着饱蘸墨水、用麻丝扎成的大笔,直接就往墙上写。字体饱满,
横平竖直,勾划有力,每个字都有怀孕的母羊那么大,引起观者的连声赞叹。我
这哥,已经是屯子里最有文化、最受器重的青年,连四清工作队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