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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兰有个毛病,她骂人的时候,你千万别吱声,默默地听她骂,等她骂得差不多了,就会消声敛迹。过一会儿,她还会感到有愧于你,于是加倍体贴,再干多少家务也无怨无悔了。如果遇上一个心胸开阔、大肚能容的丈夫,把妻子的怨怪看成撒娇,家里肯定平安无事。可黄启蒙偏是个心眼儿小气量窄的男人,又死要面子,杜小兰一提殷女人就等于抓他的脸,他就会跳起来。而杜小兰觉得只有骂了殷女人,她肚子里的怨气才能烟消云散。
杜小兰骂着骂着又骂到了殷女人,杜小兰从鞋里伸出脚说:“你看我这破袜子,你睁眼看看,前边露蒜瓣(脚趾头)后边露鸭蛋(脚后跟),你还是县城的名人呢,你老婆就穿这样的破袜子,你不感到脸红?”
黄启蒙瞥了杜小兰的袜子一眼,那袜子不像一个有身份的人穿的袜子,在这座县城,杜小兰好歹也是一位医院的医生,而她脚上的袜子还不如一位种地的农民。黄启蒙的心里忽然一阵酸,他想说点什么,可话从嘴里出来的时候却变了口气和味道,最后连他自己都吃惊了,他说:“我每月工资都交给你了,你不愿意买活该!”
杜小兰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她的脚趾头连同破袜子一道踏在地上,杜小兰说:“就那一壶醋钱,有打酱油就没有买盐的,你还想让我买袜子?我买袜子也行,那我就是泼米撒面的女人了,丈夫挣回一个我花两个,丈夫今天扛回一块门板,明天我就劈了烧火。”
黄启蒙说:“你愿意咋折腾就咋折腾,只要不发脾气就行。我宁肯喝西北风,也不愿意生气。”
杜小兰的一番话是想让黄启蒙受感动的,至少黄启蒙也应该设身处地感到他找了个贤惠的媳妇,但黄启蒙的话里丝毫也没有这样的成分,在他的灵魂深处,渴望的是与杜小兰的和谐一致——是知识——是用语言来书写的东西,而这些杜小兰恰恰没有。
杜小兰的委屈像波涛一样在心里起伏,她为这个家的所有努力在黄启蒙眼里竟一钱不值。她忙啥?她为谁忙?杜小兰把鞋穿好,逼近黄启蒙说:“你既然不愿意跟我生气,那就去找殷女人好了。让人家捅够的那个窟窿,你捅进去多快活!”说着,趁黄启蒙不备,杜小兰一把抓起桌子上的稿纸,哧哧撕了个粉碎。
这下黄启蒙急了,他像一头恶虎扑向杜小兰,杜小兰有所防备地一闪,迅速逃进里屋,就在她关门的时候,黄启蒙抄起桌上的一本厚书砸了过去,门哗啦一声插上了。黄启蒙朝门上又踢又踹,就像在踢踹着杜小兰。
蓉儿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她立刻意识到家里发生了什么。她放下书包,悄悄走出门外去接松儿。她的心里很闷很乱,她不知道该怎样劝说父母。她想去找朱娘,可朱娘跟他们家的关系已经不像从前那般火热了。蓉儿站在街口,望着松儿归来的路,她极力想一个好主意,可主意一个也不成全她。蓉儿就一点一点洒眼泪,她怕人看见,用手捂住脸。她把松儿接回家时,天已完全黑了。蓉儿看到父亲黄启蒙的脚下堆叠了一片烟头,从里间屋传出呜呜咽咽的哭声,那是妈妈在哭。
蓉儿和松儿相互望望,不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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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田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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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不同寻常的女人(1)
我开始注意她的时候,她正在掏厕所。脸上捂着一只大口罩,口罩已洗得发灰,一副眼镜压住了口罩的半边,使这张脸除了口罩就是眼镜,再就是光光的额头,额头下一双疏淡的眉毛似有似无地横着,像是把世间的一切都轻描淡写了一般。
学校只有一个公厕,一半男厕一半女厕。逢到下课的时候,男女同学纷纷涌进厕所找位置。这时,那个掏粪的女人就站在门口等待,直到同学们都方便完了,她再继续掏粪。厕所虽然破旧不堪,但她打扫得异常干净,气味不大,地上一块脏纸也没有。我去了几次厕所,觉得这是个不平常的掏厕人,动作和态度都很文明,不像那些简单粗暴的清洁工。
我跟同学提起她,同学说:“她是右派,接受劳动改造的右派。”
不久,这个右派就进入了我的生活,我被她弄得天眩地转。
我妈妈是个擅长交际的女人,她的职业本身给她提供了这种便利。化验室属于医院里很关键的部门,医生诊病往往凭借的是化验单。如果哪位患者想休息想回家探亲,最充分的理由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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