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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一脚。
这是金坛城里一处寻常巷陌,四周的民居院落,大门有的洞开,有的紧闭,却都死一般地寂静。
“吱呀呀~~~”
一扇原本紧闭的院门忽地打开,一个戴蓝翎顶子的清弁探出半个脑袋来,一见满身浴血的蒋四海和地上清勇的死尸,脸色骤变,满怀的首饰衣服叮叮当当,掉得满地都是。
“三妹、三……”
他一边狂呼着,一面手忙脚乱地去拽腰里那杆六响转轮短洋枪。
“妖头休走!”
说时迟那时快,蒋四海已倏忽冲到他面前,双手紧攥竹枪,当心便刺。
那清弁顾不得拔枪,挥舞双臂,胡乱抵挡着,脚下踉跄着躲闪。
蒋四海哪容他脱身,步步进逼,枪枪不离要害。
“啊呀!”
清弁脚下一绊,一个趔趄,跌靠在院门上。
“着!”
蒋四海使足全身气力,一枪刺出,将清弁硬生生钉死在门扇上。
“背时货,唉,老子的竹枪用不得了。”
蒋四海顺手拔出清弁腰间短洋枪,一转身,却见一个青年兵勇正呆立在他身后,右手腰刀,刚刚拔出半截。
蒋四海一惊,旋即逼前两步,短洋枪直顶住那兵勇前心:
“么儿子,作死!”
那兵勇满面惊惶,“扑通”一声跪倒在他脚前:
“老表饶命,老表饶命哟!”
“咦,你么儿是益阳的?”
蒋四海听得对方口音熟悉,扣住枪机的手指不觉略松了松。
“老表容禀,小弟正是益阳南关李家坳人氏。”
“巧得很哟,老子是益阳南关蒋家牌楼人氏,离你们屋下才得六里水路——莫扯这些子没得用的,你么儿**抢掠,便是天王老子,我蒋四海也饶你不得!”蒋四海说到这里,脸一板,扣枪机的手指又紧了紧。
那兵勇吓得连连叩头:
“老表,大哥,大爷,天地良心,我李三妹当兵吃粮为的养家糊口,么子**抢掠,我李三妹硬是一回也没得干过,怕菩萨怪罪哟!”
“莫再扯那些该杀(1)邪神!”蒋四海嘴上斥着,口气却放缓了些:“你没得哄骗老子?真个没得干亏心事?”
“真个,老表,”李三妹指了指钉在门板上的死尸:“余麻子抢了金银,分把小弟,小弟都没得肯要,喏,也就偷拿了半个红苕,肚皮儿实在饿得吃不消哟。”
蒋四海一伸手,连鞘拽下他腰刀:
“你逃命去吧,莫再让老子看到。”
李三妹千恩万谢,一骨碌爬起便跑。
“你站下。”
刚跑到大门口,蒋四海又喝住他。
李三妹一愣站住,旋即又转身跪倒,哭道:
“老表,给小弟个痛快,回得老家,帮小弟带个口信,就讲儿子不孝,不能给二老送终哟,我爹叫做李老栓,我娘叫做……”
“起来起来,看你小子熊样!”蒋四海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么儿子这样一身狗皮,老子饶得你,其他弟兄如何饶得你?快到屋子里面翻套外小——就是老百姓——衣衫换了,圣营里湖南弟兄也有二百多,你么儿子要是命大,好歹混得出城去。”
当胡明友快马加鞭,气喘吁吁地赶回金坛城时,一切都结束了。
紧闭了四五个时辰的四门重又打开,几百个血淋淋的头颅,高高挂在城墙垛口上,站在东门口迎接他的,是执刀扬旗、荷枪实弹的盛明文、蒋四海一班将士,和他们满身满脸的污血硝烟。
“你们、你们,唉,”胡明友滚鞍下马,连连跺脚:“天大的委屈,不能忍一忍么?降都降了,还有什么气咽不下?我刚见了鲍军门,人家答应从优抚恤,既往不咎,可你们……这下好,这下好,我是抢先回来报信,想让大伙儿高兴高兴的,这鲍军门大军三四个时辰内便到,就是想打想守想跑,怕是也来不及了,这下好,这下好!”
“胡大人,你听卑职讲……”
胡明友正欲分辨,却被盛明文一把拦住:
“老胡,什么话也不说了,你自己回家看看罢。”
胡明友一凛,想问什么,却终于还是咽了回去,翻身上马,匆匆地去了。
城门口的一众人等望着他的背影,脸色都阴沉得仿佛天上翻滚着的乌云。
“就要落大雨了罢。”
一个抱着大旗的丞相(2)望着天际,口里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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