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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很短,也许是写了一会儿便被管家娘子打断了,之后也没心思接着写,便草草收尾拖人带了出去。只说新添的小哥儿当归真是乖巧煞了人,夜里都不怎么啼哭,好像知道带他的人不易,从出生就懂得给别人行方便。最令人担心的依然是夫人,大夫总是怕她会滑胎吩咐尽量卧床,她便像个绢人儿那样整日躺在被子里就像是没有声息,话也几乎不说,大夫又说是忧思郁结住了气血,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估计这一次拜托的信差耽误了,看看落款的日子,从休宁送到歙县来,竟然耽搁了二十多天。
他的书童静悄悄地自己进来了,谢舜珲并未唤他,不过他从不会因为这个怪罪。听得出,轻轻的脚步声停顿在那嵌螺钿的座屏旁边。他头也没回,笑道:“锄云,你这孩子越来越没个正形了,倒像只猫。”
“锄云这名字还是先生给起的呢,只怕以后用不上了。”这声音淡淡的,把他惊得猛然回头,锄云端着盏灯,站在阴影里。这孩子向来清瘦,灯光把他白皙的脸映得暗了,却益发显得嘴唇红润。
“什么意思?”他冲他挥挥手,“你靠近些啊。”
“先生一去一百多天,也不带着我,怕是用不到锄云了。”他将灯放在了炕几上,自作主张地在卧榻上坐下了。
“不要总说这些孩子气的话。”他蹙了眉头,把笔搁在那方传了很多代的龙尾砚上,“我到表妹家里是去帮忙的,中间还办了场丧事,人家家里剩下一屋子孤儿寡妇,凄凉得什么似的,带着你岂不是叨扰人家,没这个道理的。”
“我是来跟先生辞行的。”锄云幽幽地看着他,“先生不在的这些日子,太太要打发我走。我也明白,太太看我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先生前脚出去,太太后脚就撵我。是我百般叩头央告,说我只想等先生回来以后跟先生辞了行,太太才准了。昨儿晚上太太又说了,先生回家已经有些日子了,我若再不走就差人捆着我出去……”两行清泪终于挂在锄云清秀的脸上,身子一滑,就顺理成章地从卧榻上跪到了地上去,“侍奉先生一场,是我的福气。只盼着先生能记得锄云,哪怕此生不复相见了,锄云走到哪里都为先生祝祷着,求菩萨保佑先生平安康健。”
他把茶杯盖子重重地掷到桌面上,盖子被震得打了个旋,磕飞了一个角,像是魂飞魄散了。锄云伸出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先生快别这么着。叫人听见了传到太太耳朵里,锄云可就罪该万死了。先生不用替我担心,太太给了我盘缠,我给家里去信说是我自己要走的。”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走到锄云面前,蹲下道:“你起来吧。”
锄云眼睛通红地笑了:“先生,你这样蹲着,我倒起来了,成什么话?”笑着笑着,又悲从中来,深深叩了个头,泪珠滴在地板上圆圆的两个水印,“锄云从此别过先生,出了这个门,往后‘锄云’这两个字便再也没人叫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不敢再看匍匐在那里的锄云。他对类似这样的场面原本就是刻骨地厌恶,看到锄云的眼泪在地上滴出来的那几颗圆印子,他不知为何,不忍踩着它们走过去,可心里看着也觉得有种类似肮脏的不舒服。他听见锄云已经起了身,在理身上的衣服,布料抖动的声音闷闷的。他问道:“你回家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到明州去,我舅舅在那里做木材生意,人手原本就不够,我正好过去做学徒。我爹娘原本就想我娶舅舅的女儿,就是我表妹。”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但是谢舜珲听清楚了。
“是好事。”他转过身,锄云慌张地对他一笑,眼睛里还残存着一点哀戚,“你人聪明,学什么都通透……记得好生过日子。几时动身——我就不送了,你是知道我的,我最不喜欢送行。”
“送不得的。”锄云莞尔一笑,“先生之前给我刻的那个印章,我拿走了,会一直带着,就此别过。”
直到他出门,他也没再回头,听着楼梯吱呀作响,他心里全是惨然。走了也好,走了的确干净。即使不是他的妻子动手,锄云终归是要回家娶妻生子,在人间烟火中,除尽身上带着的那点仙气。每个人,都要离开他,亲自动手挖自己的那座坟,只剩他一个孤魂野鬼罢了。他倏忽间猛然转身,疾走几步猛然把门拉开,门板开阖带起一点风,似乎吹得门外的妻子摇摇欲坠。她一脸来不及躲闪的尴尬,只好“哎呀”一声,夸张着她的惊吓。
他静静地问:“想进来便进来,偷听做什么?”
被戳破了,她索性坦然:“锄云可是跟你辞过行了?那孩子他爹前些日子上来咱们这儿,说要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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