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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哪呢……君兄。”
努力抬起被鲜血染透了的眸子,千宁臣拖着冰冷毫无知觉的身体,一步一晃地艰难前行着。从遥远的炎州赶到豫州之东,一路与身后的追兵斗智斗勇,几陷绝地都凭着曾经消失很久的意念化险为夷,然而他被来福客栈抛弃,孤身无援,几遭重创。等他到达豫东群山时,已是体无完肤,骨骼经络尽皆崩碎,全凭胸中一口气强撑到现在。
少年抬头望向苍莽大山,长发被雨水打湿,散乱地贴在颊边,鲜血混着水滴流淌在那张已逝的绝代俊颜上,苍白黯然。
“把酒言欢几回醉,岂料今朝相拔剑……君兄,你是永远不会原谅我了。”
隔着朦胧轮回迷雾,耳边传来千宁臣的低语,周继君心头没来由的一痛,那个遥远而模糊的身影也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他想开口和千宁臣说些什么,可陡然恍惚,自己身处轮回界中,那一切早已发生过,只是过往,过往却再无法改变。
……
胸中那口气陡然沉下,千宁臣身体猛地一颤,转眼后跪倒在泥泞之中。大雨滂沱,连成串倾洒在他四周,雨声中,由远至近的喊杀声模糊不清。千宁臣怔怔滴看着身前的水洼,随后一脸茫然地从怀中掏出卷轴,缓缓展开,想要将它毁在人生最后一场大雨中。就在这时,从远处青山雨雾中走来一个颀长潇洒的身影,千宁臣神情一僵,控制不住地全身颤抖起来。
“君兄……”
“……千,宁,臣。”
白衣男子怔怔地看向跪倒于自己身前,血肉模糊已然辨不出形貌的男子,良久不语。
“我来了……”千宁臣勉强一笑,笑容映在布满伤痂的面颊上却显得狰狞可怖。
“你来做什么。”
白衣人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望向不远处犹豫不决的几伙人,一字一顿道。
抖着手把卷轴收拢,千宁臣惨笑着将它递给白衣人,可等了半晌却未见那人伸手来接。千宁臣深吸口气,胸口剧烈的痛楚传来,眉头不由得微微抽搐。
“我做扬州大掌柜,只是为了它,君兄切莫意气用事,内中记载着七州最大的秘密,君兄……”
话音戛然而止,却是千宁臣看到周继君脸上一闪而过的冷笑。
“原来扬州大掌柜却是为了它,却又与我何干?在你当初的布局中,我本该死了。”
“不是我……”千宁臣张了张嘴,黯然无光的瞳孔晃荡着,脸上浮起如若朝阳的红光,却是修炼者大限到来时候的回光返照。
“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我负兄一时,后悔一世。”
感觉到千宁臣身上渐渐消散的生机,白衣人冷着脸望向一旁,可轮回边的周继君却看得清楚,不经意间,白衣人眼中流淌出几许哀意。
那时的自己固然冷血,可那颗心却是柔软之极,或许至今如此。
阿柯就曾说过,英雄全身上下都坚硬如铁,唯独那颗心却是琉璃做的,琉璃易碎,因此要深藏其中,不能沾染太多事……
自己算是英雄吗?
看着说出最后一句话,随后缓缓闭上双眼的京城第一佞臣公子,饶是已过去四百多年,周继君仍觉心头一痛,他亦知道,那时的自己或许更痛更后悔。
“江山拱手,为君一笑嘛……可是,这江山与我又何干。”
大雨淋湿了额发,白衣人低声喃喃着,兀自嘴硬,仿佛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可他轻轻颤抖的手臂却将他心中的悲恸和脆弱出卖。
“江山拱手,为君一笑。”
昔日小酒肆中,那个雄姿英发邀他一同推翻大煜王祚的京城俊绝之首,武道大会上;那个笑歌擂台的第一公子,弱冠之年入住来福客栈的扬州大掌柜就这样死在豫州大雨中,国事家事化作尘泥远荡,只为了那点点不为世人道的小憧憬,将江山拱手相易,也将自己的前程性命抛弃。
深吸口气,周继君转身,不再去看白衣人和他脚下的男子,可莫名的感伤却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一局定山海,一战杀圣人。
世人皆称天吾山君公子为这个时代第一英豪,比之那年的平天君圣还要更胜一筹,可若是按照英雄冷血无情、心硬如铁来论,周继君实称不上英豪枭雄。
他不过是碰巧站上了这段历史的浪尖高处,又阴差阳错下牢牢抓紧那支撰写历史的小毫,如此,方才成就一世君公子。
光阴荏苒,七州之事纷纷扰扰,那时少年,拼斗于生死毫厘间,为的仅是报仇雪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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