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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头前些时日没看完的册子拿在手里,目光扫过西窗——她知道顾沅醒了,知道她搬进了西值房,知道她跟着允娘学规矩,她的一举一动她都知道,可知道归知道,皇帝却没见她,也不敢见。
她有什么脸面去见她呢?皇帝带着一丝心酸和委屈想,她的一包茶叶把她害到如此地步,要是换了自己,也得把皇帝想成一个仗势欺人的昏君,让她几乎辩无可辩。就算能辩白清楚,顾沅也肯相信她没动手,没起一丝加害的心思,可她不杀伯仁,伯仁因她而死,皇帝终究是始作俑者,脱不开关系。
皇帝第一次体会这份欲近不敢欲罢不舍的尴尬,心里更是烦躁得睡不着。殿里守夜的人都已被她以静心的名义打发出去,皇帝索性撩起帐子下了地。赤脚踏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别有一股特别的畅快,殿里没有内臣没有宫女,就是她一个人的天下。四顾了一圈,皇帝将殿里的小鎏金博山炉自紫檀木雕花矮几上搬了下来,把矮几拉到西窗下,踩着矮几抬手推开窗屉,没了绡纱的阻挡,西值房的轮廓清清楚楚地落入眼帘,皇帝一边数着飞檐一边揣测:一,二,三,四,是顾沅的房间了,窗口没有光亮,是已经歇下了吗?不知道她睡得怎么样,要是睡不好,明天记得让崔成秀给她的份例里也添一份安神汤——
“陛下,请进安神汤。”她正想得入神,冷不丁门口有人高唱一声,是崔成秀的声气。皇帝不安地动了动身子,下一刻便镇定下来:按例在皇帝歇下后,能送安神汤进来的只有司设程四娘,在她身边当了十几年差的老人,将自己从小看到大,乳娘似的亲近长辈,就是自己一时出格,也没什么妨碍。
背后有细微的脚步声响起,皇帝眼睛舍不得离开窗口,一手扶着窗棂,一手朝身后一伸:“拿来。”
这一次程四娘却没能恰到好处地把安神汤送到皇帝手上,皇帝一捞捞了空,蹙着眉转过身,那张牵连了一整日的脸出现在眼前,仿佛略有些困扰和惊讶的注视着自己,顿时脑袋里轰的一声,窘得无地自容。
半夜不睡,踩着几案趴窗户偷看人家,不要说是人君,就是寻常人家闺秀,这么干的也少见,何况是被那被偷看的人逮了个正着呢?皇帝一张脸热辣辣地,呆了半晌,才想到了个面前说得过去的借口:“朕睡不着,起来观星。”
观星者,观天下气运,观天气收成,听起来倒像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顾沅脸上不见喜怒,垂着眼睛应了一声,恭恭敬敬把那盏安神汤递到皇帝手里:“请陛下进了汤安歇。”
皇帝下意识地一饮而尽,嘴里却尝不出什么滋味。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赤着脚,一身白绸中衣也不齐整,简直就像个疯丫头,这样好了,昏君的罪名还没洗清,疯子的帽子又结结实实扣在脑袋上了。
她将汤盏放回托盘,站在几案上板着脸死撑人君气度:“朕还要静心观星,你且退下吧!”
顾沅点了点头,却并不退下,将洋漆托盘放在一边,转身到御榻前,悉悉索索地寻找了一阵,捧着双白绫锦袜送到皇帝身前:“夜里凉,请陛下加添。”
倘若等她为自己穿靴着袜,那就真的是把她视作奴婢一流了。皇帝在几案边坐下,快手快脚穿了锦袜,见顾沅朝窗外望了望,举手下了窗屉,更是不自在,还不曾找出什么话说,顾沅已经拿起洋漆托盘,按照礼数朝她屈了屈膝:“请陛下早些安歇。”
好容易和她见了面,就这么两句话?皇帝跳下几案,盘膝坐回锦褥上,理理衣服,总算找回了几分理直气壮,向着顾沅扬声道:“崔成秀可都对你说了?”
“是。”顾沅回身朝皇帝一礼,“陛下肯允诺在明年恩科前还顾沅一个清白,实是天恩浩荡。”
“朕知道你在宫里呆不惯。”顾沅举止和礼数一丝不差,皇帝却莫名地觉出一股疏离落寞来,仿佛有什么硬生生隔在两人之间,让她满腔抚慰的话都说不出口,能说出口的,也一样是君臣奏对的陈词滥调,“且耐心等待,朕接了你的供状,便要给你一个交代,日后自有清白出宫的时候。”
仿佛再说不出什么,皇帝颓然地挥挥手,看着顾沅消失在殿门外。她心头郁郁,第二天起身时心境也不高,伸直双臂任两个司衣替她换了明黄常服,走到殿门口,她朝崔成秀望了一眼,对廊下两排分列的太监使女看也不看,径自几步下了月台,上了龙辇。
“小爷有什么吩咐?”崔成秀哈着腰隔着轿帘请示皇帝。
皇帝声音停了停,仿佛踌躇了一会儿:“朕看她还是脸色不好,待会儿让太医再来诊诊脉,看她先头那几副药喝完了,是不是要换方子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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