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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辈子忘不了那个晚自习。教室里很静,灭绝师太在教室里踱了一圈又一圈,然后走了出去,像是去倒开水。我正在很乖地跟我的解析几何作战。突然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降临。我是真没想到停电什么的。或者说跟思维相比,是恐惧第一个抵达,我想完了,我的视网膜,我终于没能留住它。于是我本能地,大声地对着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叫出来:“江东——”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有几个男生在捏着嗓子尖厉地叫:“江东——人家害怕——!”那哄笑声让我更加确认了只有我一个人什么都看不见。然后我听见了身边吴莉的声音:“天杨,没事儿,就是停电了。”那声音骤然间高了八度,“笑什么笑,安静!谁有打火机,火柴,赶紧拿出来,快点!平时抽烟的那几个男生,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现在不是装正经的时候!”
我终于看见了几个亮点,我的眼睛终于习惯了这黑暗。人,很多人的轮廓在这黑暗里凹凸不平地显现出来。然后我感觉到了他的温度,他的手搂住了我的肩膀,“天杨,你喊什么?”他有点窘地笑着。
我哭了,很丢脸地哭了。我说江东我是真的以为我自己看不见了。他慌了神,在周围一片嘈杂声中拥住了我。他说哪会说看不见就看不见了呢,我大声说就是会。我紧紧地把自己贴在他的身上,这是我的梦想。我可以在所有人面前抱紧他。所有人,包括灭绝师太。可是我得忍耐,我是个乖学生,有好多次,好多次,我看着他在人群里跟一群不是我的人说话、聊天、微笑,我经常有种冲动,想把那群不相干的人通通赶走,然后紧紧地抱住他,我的他,但是我必须忍耐。现在好了,我做梦也没想到停电这回事。人群看不见我们,我们谁也不看。我可以肆无忌惮地抱紧他。我已经听见了我的灵魂嵌进他的血肉里的贪婪的声音。
门口传来老唐的声音,他的脸映在一道手电筒的光亮下比平时还要惨不忍睹。“大家注意,咱们教学楼的总闸出了问题,大家先自由活动一会儿,要注意安全。”人流在走廊里阴暗地涌动起来,闪着手电筒,打火机,甚至还有蜡烛的光,像下水道里一团团流动的垃圾。我依旧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他轻轻地问我:“想出去吗?”我摇摇头。他在一抹晃动的打火机的亮点里凑过来,温柔地亲吻我的脸。
江东和天杨(5)
那天我们在黑暗里不知坐了多久,我们一直相拥相抱着。这幢楼死了,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聚在一起为了迎合这气氛轮流讲鬼故事。他抚着我的头发,我在他舒缓的呼吸声中闭上了眼睛。
“江东。”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是我的。”
“是你的。”他笑笑。
“就算方可寒好了,我也不准你跟她在一块儿。”
“变卦了?”
“没有。我是说,我宁愿咱们三个人在一起,也不准你离开我。”
“越说越离谱。”
“可是我是认真的。”
“饶了我吧。总不能一三五是你,二四六归她吧。用不用再跟《大红灯笼高高挂》似的点点灯笼什么的……”
“想得倒美。”我坏笑,“你点灯笼?”我再压低本来已近似于耳语的声音,“是我们点蜡烛还差不多……”
“怎么这孩子学得这么坏了!”他拧了拧我的脸蛋,夸张地叫着。
就在这一瞬间,灯火通明,教室里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呼。我毫无防备地撞上了他的眼睛,那里面有种让我陌生的东西,但它是好的,与善意相关。他终于离开了我,随着人流回到他的座位,然后他回头对我微笑了一下。周围的一切好像被这重生的灯光清洗过了,他的微笑也是。我爱你,我早就知道;我原来这么爱你,我刚刚才知道这个。
我站在方可寒的病房门口,听见了天杨的声音。
她的床在病房的最里面,贴着墙。我看到的是她消瘦的侧面,还有天杨低垂的眼睑。天杨在为她读一本书,她很用心地听。
……“这个舞我不会跳了。”那个年轻的男人说道。他停了下来,尴尬地望着金大班,乐队刚换了一支曲子。
金大班凝望了他片刻,终于温柔地笑了起来,说道:“不要紧,这是三步,最容易,你跟着我,我来替你数拍子。”说完她便把这年轻的男人搂进了怀里,面腮贴近了他的耳朵,轻轻地,柔柔地数着:一、二、三——一、二、三……
我从不知道天杨的声音原来这么好听。安静,自如,有种庄严的味道但决不是强加于人的庄严。就像从树枝间洒下的,柔软而灿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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