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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马车河
想起苏拉
苏拉是我的小学同学,芙蓉人,小名叫高宁,长着一个高鼻子,个头较高;严格地说,他的五官长得一般,特别是嘴巴,又大又厚,而且嘴唇上长着一个肉瘤,有点碍眼,但整体上看,他还是蛮帅的。苏拉去世已好几年了,机关里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但我常常想起他。
苏拉有叛逆精神,在乐清本地,即便与亲友聊天,他也常常讲普通话。他的普通话确实很普通,不算标准,却很好懂、也很流利,只是听起来别扭,这主要是因为大家,其中也包括我,采取不合作的态度——他在讲普通话的时候,大家偏偏讲方言,因此,洋入土出,不三不四,有时彼此显得很尴尬。我曾多次劝说苏拉,让他的普通话靠边站,但他就是不买账。这种结果显然是不幸的,他的执着和真诚换来了无聊和冷漠。
苏拉很爱美,生前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他爱穿西服,走路昂头挺胸,自我感觉良好。他还拍了许多神采飞扬的标准相。他在市机关当一般干部,薪水低,城里没有私房,乡下的家底也差,所以,圈里圈外,怎么也掩饰不住囊中羞涩。他爱美,反而给人以口实,被认为是虚伪。市机关是拒绝虚伪的,于是他便成了世俗的处理品,不久被调往慎海乡。他在慎海乡负责民政工作,曾被落后的农民扔过河,但慎海乡最穷、最苦、最可怜的人都说苏拉是位好干部,他们还把当地一条桥称为“苏拉桥”。
苏拉做人刚正,爱提意见,爱发牢骚,爱打抱不平,且不为五斗米折腰,敢于向壁垒森严的官场叫板,与不正之风格格不入,这命中注定他会走向孤独和悲愤。他处处受到弹压,以至后来神经错乱,老是怀疑背后有人盯梢。一九九四年某天他猝死家中,有人说他是“积忧成疾”而死,有人说他是“气死”,有人甚至说他是“被人害死”,反正死得“一题多义”,正应了一位哲人的诗句:“啊,四十岁,你是一首朦胧诗。”
苏拉离开人世已经六年,坟前想必是蒿草乱眼了。我每每想起他,感慨多于怀念。的确,苏拉生不逢时。他生前在城里找对象,找来找去,没找到,只是找到了孤独、冷漠和失望。我想,要是今天他还活着,那他该多么潇洒,多么滋润,多么体面,而他找对象,恐怕不再遭遇“康定城里无大姐”了。
二○○○年十月于乐成马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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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苏拉
近日,重读《聊斋志异》中的“罗刹国”故事,觉得主人公马骏天天扮作张飞去见国王,活得好累,不由地又想起苏拉。
苏拉是原乐清县纪委的一名干部,他在单位里有点像马骏。苏拉原本爱笑,而发笑时,宽大的嘴巴不时会流下口水,所以,看苏拉发笑或逗苏拉发笑,是一件挺好玩的事。我们同学、朋友都喜欢与苏拉在一起。但苏拉在县纪委,整天绷着脸,像位老寡妇。我们同学、朋友去找他,见面也一样,而且,他张口总是这样问:“找我检举什么人吗?”这显然是患了职业病,是纪委的面孔代替了他的面孔,是纪委的神经代替了他的神经。他在家乡人面前不说家乡话,而坚持说普通话,这固然是他死讲面子的表现,但他骨子里依然坚守着纪委的刻板与尊严。纪委成了他的一切。他多次给省纪委、中纪委写信,反映个别领导的一些不廉不洁问题,但换来的更多是冷眼和嘲笑。他在失望中工作和抗争,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同学、朋友、同事、同乡们离他越来越远。其实,这是工作中的苏拉,一个被纪委彻底格式化了的苏拉。
然而,生活中的苏拉跟马骏怎么也沾不上边,他绝对是一个真实的人,一个自由的人,活得又轻松又自在。
苏拉不会唱歌,也不敢唱歌,但他是邓丽君的铁杆歌迷。邓丽君的歌,软绵绵的,像一只柔软的姑娘的手,摸着谁的耳朵,谁的身子八成会发酥。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中国,邓丽君的歌,官方是不欢迎甚至是抵制的,它仅流行于民间,而机关干部是鲜有收听的。但苏拉告诉我,邓丽君的歌,他就是百听不厌,而且越听越有味道。他住在市政府宿舍里,四周布满了讲政治、讲纪律的耳朵,但夜里,他总是将录音机的音量调得高高的,让邓丽君缠绵的歌喉自由张扬,从不顾忌人家说三道四。
苏拉不爱看书、写文章,不会甩扑克、下棋,虽说会打麻将,但在县城他从来不沾手。他的业余爱好,除了爱听邓丽君的歌,还爱自我欣赏。他去世时,身边留下有价值的东西,一是三套崭新的西装,二是十几张放大了的个人彩色标准相。生前,他上街可能会忘了带钱,但绝对不会忘了带小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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