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部分(第3/4 页)
了。他转过身,再回到喇嘛台的遗址前,向不远处的火车站走去。道里比南岗地势要低许多,所以从道里往南岗走,是步步高升;而从南岗往道里,则是一路走低。哈尔滨火车站旁的霁虹桥,就是一条连接着道里与南岗的巨龙。这桥有八十年的历史了,是钢筋混凝土的结构。桥下的柱子刻有狮子头像,铁栏杆上镶嵌着中东铁路的路徽标志。齐耶夫最喜欢的,是古埃及方尖碑的桥头堡,它们像一把把青色的剑,直刺天空。齐耶夫走到霁虹桥时,一定要停下来,俯身看看桥下。有时候正赶上进出站的火车穿行,汽笛声震得他耳鼓嗡嗡响,他本已安定下来的心就会躁动起来,有背起行囊上路的欲望,可却又不知目的地在哪里,于是愁肠百结,泪水盈眶。
齐耶夫长大后,曾向母亲问起过自己的生身父亲,齐如云只是提醒他不要相信传言,不要以为她当年在舞会上是受了侮辱,才有了他。齐如云说,妈妈是不会让一颗恶种在身体里发芽的。齐耶夫明白,母亲是爱父亲的,她的爱实在太奇特了,昙花一般盛开,顷刻凋零。她为了这瞬间的美,枯守一生。随着母亲在半月楼前的雕花廊柱前猝然倒地,齐耶夫明白自己的身世之谜永远不会解开了。当他看见丢丢为母亲穿上那条舞裙,看着母亲的肉体同裙子一起在火焰中盛开、化做灰烬的时候,齐耶夫泪如雨下。母亲去世后,他常去教堂流连,在那里,他似乎能感受到母亲的呼吸,能在那深沉的呼吸中隐约看到父亲的形影。教堂在他眼里,就是祖宗的坟墓。
齐耶夫成年后,喜欢结交与他有相同血缘的人,仿佛是寻根溯源,认祖追宗。留在哈尔滨的俄罗斯人,有老有少。少的多数像他一样,是一些被当地人称为“二毛子”的混血儿;老的基本是血统纯正的俄罗斯人,他们中既有十月革命后逃难出来的白俄,也有中东铁路开通后过来的商人。如他这般年龄的混血儿,大都是这样的老人与哈尔滨的姑娘结缘后生下的孩子。中东铁路开通后,俄国人就从铁路线上,源源不断地把本国的产品倾销到东北,纺织鞋帽、钢材水泥、药品食品,无所不包。那时中东铁路的沿线,经营俄国商品的店铺可谓遍地开花。他们在输送本国商品的同时,又用低廉的收购价,将东北的煤炭、粮食、林木等产品大批大批地运往国内,东北无形中成了俄国人在外贝加尔和乌苏里地区驻军给养的供应基地。哈尔滨的史学家们,在论及哈尔滨开埠后的繁荣的时候,都会提到那一时期俄国人对东北经济的垄断。这让齐耶夫觉得脸红,因为他的祖先在帮人做事的时候,又干了顺手牵羊的事情。
//vip。book。sina。/help/djzhx。html
第三部分 起舞(22)
齐耶夫与这些俄罗斯血统的朋友,每年都要聚会一到两次。他们的聚会不像老八杂的人在半月楼前的聚会那样,是那么的放纵和快乐。这些失去了根的人,在发出笑声的同时,眼睛里却流露着惆怅。这些人中,齐耶夫和尤里的关系最为密切,虽然他们年龄差距大,但是相似的出身却把他们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让他们的心彼此靠近。尤里比齐耶夫大接近二十岁,三十年代末的一个夏日,三个月大的他被遗弃在道里凡达基西餐厅的门前,被一个扫街的女人捡得。尤里的兜里揣着一张纸条,记着他的出生年月。并简单注明他的生父是俄国人,暴亡;生母为满洲人,病故。扫街的女人看这混血的男孩生得可爱,就把他抱回家抚养。尤里长大后,曾向养父养母询问自己的身世,他们便把那张泛黄的纸条取出来,说是只知道他父亲是俄国人,至于他是做什么的,真的很难猜测。也许他是个商人,也许是个搞音乐的人,因为那个年代来哈尔滨教音乐的人很多。但从“暴亡”一词来分析,尤里的父亲又可能是个专门勒索绑架那些有钱的中国人的俄匪。沦落为匪徒的俄国人不只一绺,所以各帮派之间常有械斗,暴亡之事时有发生。尤里因为自己的身世之谜,一直深深痛苦着,终身未娶。他有时把自己想象成音乐人的后代,血液里洋溢着浪漫和爱的因子,那时他会快乐一些;有时又认为自己是匪徒的儿子,血管里流淌着罪恶,就会让他觉得浑身肮脏。还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可能是传教士的后代,不然他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活着,要遭遗弃?这样想的时候,尤里就会闭上眼睛,叹息着叫一声“上帝啊”。尤里不像齐耶夫,喜欢那一条条伸向远方的铁路;尤里憎恨铁路,他想如果没有中东铁路,他的父亲就不会来到这片土地,不会有他,不会有伴随他一生的困惑和苦恼。所以他每次经过霁虹桥,俯身看到桥下纵横交织的铁路线的时候,就会紧握双拳,瞪着眼睛,如同一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