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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惠济河,那时水很大的,到了夏天,每年都淹死人。可是秀的哥曾经在河上使过船,一身的好水性,人怎么也想不到,哪里会淹死他?人捞上来,一个身上青一道,紫一道,缠的都是水草,知道是掉进水底下的草窝里,生生缠着上不来了。
几年后,这地儿解放了,童养媳都回了家,秀的娘家人还是不来认领她。
后来乡里做了工作,她嫂子才把她接回来。
她从那婆家回来时,她那小男人才十二。
2、惠济河的呼唤
第一次见到秀姑,是在我六岁那一年。
那年柴妮因婚事与父母闹翻,哭着回老家,父亲不放心,说,草妞跟去吧。
我至今记得那个傍晚,五月的风有点温吞吞的,风中有股麦草的香味,一望无际的麦地上,挂着一盘金桔一样的大太阳。玄暗的暮色里,我和姐姐下了公路,从阳集街里一直就走到村口。
上灯时分,正是家家做晚饭的光景,一村子炊烟缭绕,一股又一股烧柴与煮饭的气味,香喷喷地扑面而来。
东头走到西头,不时有人守在路边招呼我们,仿佛早知道我们回来似的。不时的窃窃私语中,他们对我像是早熟悉的:这不是草妞么?我纳闷他们怎就知道我呢?
终于在一道满是豁口的土墙边,姐姐隔墙叫了声姑,我知道这就是到家了。拐过墙,一道木柴棒夹起的门,门槛儿很高,我扶着门框跨过门槛,迎面一股干草味儿、腐叶、炊烟和泥土味儿扑到我脸上。
姑急急地,先有话迎出来:来了么?妮儿?然后才见一块毛蓝布手巾,手巾下面一张黝黑的脸,缎子一样,很是滋润,那上面镶嵌着黑亮的眼睛。
这就是家人常提到的秀姑了。
秀姑笑着接了姐手上的布包,瞅瞅我,草妞么?姐进屋找了个蒲草垫儿递给我:坐院里歇歇吧。说话的口音中,有点不耐烦的怨恼。
等吃晚饭的时候,院子里空荡而寂寥。星星出来了。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听着灶间姐姐拉风箱的声音,桔红的火光里,有秀姑的身影在地锅边的案板上忙着,不知怎么,我心里就一阵亲昵的凄凉,仿佛我到这里来,明明是为着寻一个什么来,却是又不见。
院子里的那棵老枣树也孤单着,树下除了我,还拴了一只母山羊,那羊似乎有意要跟我说话似的,咩咩地直叫,说的什么,我却又全不懂得。它叫了一阵子,低头有滋有味地嚼着地上草。那草渐渐就似在我嘴里,我咀嚼着这浓浓的乡味儿,感觉温馨又隔膜。
第二天一早,我一觉醒来,院子里就剩了我一个,秀姑正在淡雾袅袅的清晨拆洗被子,水坑在姑家门外。见我出来,秀姑就跟我说话,她说话的声音又脆又亮:你姑夫到县城开会去了;你大好久没回来过了;还说我长得像我妈妈。最后说,你要是我的闺女就好了。
一会儿,她坐在水坑边奶孩子,水坑上就粘粘腻腻地漂着母奶气。
我看着她,心想,为什么不就是她生了我呢?
门外走进来一个背柴禾的小男孩儿,小眼睛厚嘴唇,一脸的憨气。秀姑说,贵,给你妹妹舀水洗脸。
这就是那个比我大两岁的贵哥了,在家总听父亲说起的,一见之下,竟像个小土人。
贵哥像是有点怕我似的,从我身边过去,低头端了一盆水回来,不言声放在我脚下。我看看那盆,像一只黑锅似的,里面有些带了泥沙的水。我蹲下身洗脸时,好奇地挪挪那盆,好重。
吃饭的时候,贵哥呼囊着鼻子问,柴妮姐哩?
秀姑将孩子放地上,生气地说,跟你草妹妹玩去吧。
贵哥朝我看了看,吃完饭一个人就走了。
我一个人无聊地坐在院里的枣树下看蚂蚁,不时地有人探头探脑地过来看我:跟柴妮打城里回来的?长得跟她娘像不像?
又有人过来,朴真跟前的么?
柴妮哩?
兴是给她娘上坟去了。
人们说了这一句,就静下来,这突然的静,叫我好奇怪,一抬头就看见秀姑正跟人使眼色,人们就窃窃私语着走远了。
这时候我才记起来,姐姐一大早就不见了。
人们叽叽喳喳窃窃私语着走远了。我站起来,鬼使神差地也朝外走,沿着瓜地中间的一条小路,牵牵绊绊地,走上那个白蜡条参差披拂的大河堤。一路上,堤下面的那些瓜庵棚,浇水用的机井,草房子,还有驴,牛,赶牲口的老爷爷……竟像是童话里一般。
一走进白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