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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父亲,她素未谋面,更谈不上多深的感情。小时候,她经常被学校要求以“烈士后代”的身份发表国旗下的讲话。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矫揉造作的背出一长串早就准备好的对父亲的崇敬之词和“我也要为祖国做贡献”的豪言壮语,可她清楚的知道,那不过是她满足围观群众的拙劣演技,而每次演讲结束,她却只会感到更加的失落与空虚——因为又一次发现自己对父亲的无知。
今天的追悼会,她头一次近距离感受到了,父亲的确像母亲说的那样——是个英雄。所有的家人、同事、领导、甚至她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都在流泪,唯有她哭不出来。
她站在父亲的遗像前,觉得所有人都似乎在看着自己,殷切的期盼着她也留下眼泪。可她心里酸酸的,眼泪却无论如何也流不出来。她仿佛觉得自己让所有人失望一般,有些心虚的低着头,接受着众人的哀悼。
这时,只见外婆手里牵着个少年姗姗来迟,冯笑笑的心不禁一颤。
那少年正是她的小舅舅裴西临,他比冯笑笑印象中矮了一个头,穿着白衬衫和黑裤子校服、一双解放牌运动鞋,单肩书包挎在肩上,上面绣着领袖头像和“为人民服务”几个字。他的头发乱七八糟如鸡窝一般,皮肤白皙、眉眼清秀,额头上还长着几个青春痘——他此时只有十五岁。小舅舅和母亲长得很像,两姐弟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上一世,她二十多岁小舅舅就去世了——可此刻却死而复生、健康而红润的站在她面前。冯笑笑又一次觉得自己的双脚有些发软。
裴西临一见到她就哇的哭了,“姐,姐夫真的没了?”
冯笑笑心想,连最熟悉她的小舅舅都以为她是裴月珍,自己这么躲在母亲的皮囊里,怕是没有人能看得出破绽了。
见到死而复生的小舅舅她又惊又喜,虽然他还在哭鼻子,也一点也不帅,可他却如此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她抱住裴西临,他只和自己差不多高。
“别哭,你姐夫是为人民牺牲的。”
裴西临显然没想到二姐这么冷静,眼泪唰的又缩了回去,努力装出一脸坚毅的表情。“姐,别怕,姐夫没了还有我,以后我保护你。”
冯笑笑会心的笑了,她从小没有父亲,小舅舅就是她的“爸爸”,母亲裴月珍忙店里生意的时候,是小舅舅接送她上学,请她吃零食,教她打画片儿和游戏机,有男同学欺负她的时候,是小舅舅挽起袖子,把男同学揍得躺在地上起不来。
“别怕,有你舅在!”那是那时小舅舅经常对自己说的口头禅,只是她已经十几年没有听过。
冯笑笑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在父亲冯建业的追悼会上,两行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小舅舅,我好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烈士的后代会是什么心情,想到奇葩说有一期,拯救人类的伟大烈士的后代
☆、第3章 过年
(1984年2月)
追悼会两周后就是除夕,街坊四邻都贴上了红彤彤的春联和福字,唯有裴家门口贴着一对挽联,显得冷冷清清。
裴家人还住在纺织厂的筒子楼里,两室一厅共三十几个平方,厕所是十几户公用。房间四周刷着大白墙,地面是简简单单的水泥地。客厅摆着一张八仙桌、四把条凳,两个房间各住着外公外婆和大舅裴东升一家人,小舅裴西临晚上在客厅睡,一家人住得十分拥挤。
除夕夜的八仙桌上,一家人围坐着。年夜饭显得有些寒酸——两盘猪肉饺子,一碗排骨炖豌豆,好几盘绿油油的蔬菜,一大盆白面馒头——冯笑笑心想,在这个年代,这恐怕已经是一顿奢侈的晚饭了。
可一家人都不动筷子,显得心事重重。
大舅裴东升率先打破沉默:
“二妹,建业走了,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裴东升今年二十五岁,在纺织厂已经工作了七八年,是个老员工了。
在七八十年代,纺织厂曾是宁城数一数二的好单位,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有三四十块,宁城所有的中学毕业生都拼命挤进去工作。
“还能怎么办?继续开店做生意呗。”刚回到1984年没多久,她还没有计划过未来。
“你肚子里的孩子还要不要,不要了跟哥说,我在医院有熟人,管他是不是烈士后代……”
大舅妈任慧瞪了裴东升一眼,显然他不该在年夜饭提起这个“犯忌讳”的话题。
任慧是裴东升的老婆,是个外地媳妇儿,自从嫁到裴家就一直没有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