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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洗澡,洗完之后也不擦干身体,就光着身子去阳台抽烟,身上的水滴吸足了夜晚的寒冷,皮肤上有种芒刺般的疼痛。只有这时,我才能感到自己的身体是活着的。我有时觉得,我大概就像童话里那个穿着红舞鞋的小女孩一样,被施了魔法的鞋子强迫着日夜不停地跳舞,全身都伤痕累累了也停不下来,最后只有砍掉双脚,向天主忏悔才能得救。'3'可是,我又没有因为那段过去而悔恨过,每次向天主忏悔那些罪过时我其实也不是真的在忏悔。因为,如果让我再重新活一次的话,我大概还是会像那时一样败给自己心里的欲望。想来人总有不管怎样也战胜不了的东西。”
她说到这里,又顿了一顿,抬起那双清纯的眼眸看着坐在对面的神父说:“神父,您心中也有这种无法抑制的痛苦和欲望吗?”这女子,不论诉说什么,眼神总是澄澈而天真的,如一汪清泉般使人一眼望穿,就算是那最卑俗不堪的欲望,也总是它最初的不加掩饰的模样。
为什么有着那般污浊过往的女人会有这么清澈的眼神呢?就像,他同样不大理解,为什么这个深陷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的女人竟会有一个光一般美丽的名字。他苦苦思索着这件事,依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然而,她走之后,那句话却如同渔网般俘虏了他,一股巨大的痛苦和欲望像是藤蔓一般地缠绕住他,直将他一点点地拉进了那个折磨了他整整16年的地狱里。
作者有话要说: '1' 普鲁斯特《追寻逝去的时光》(又译《追忆逝水年华》)。
'2' 西班牙超现实主义画家胡安·米罗作品。
'3' 安徒生童话《红舞鞋》。
☆、四个葬礼:第三个葬礼(2)
良一神父出生于一个富庶而虔诚的基督教家庭里。人们都说他有一个威严慈爱的父亲、温婉美丽的母亲,和开朗优秀的弟弟,他觉得自己不能期待比这更多的幸福了。18岁时,他遵循父母的愿望去港中大读了神学院,两年后成了教区修士,一边在教堂见习,一边像以前那样跟随父母做慈善。他就是在那时认识了安夫人和她的女儿。
那天他们去救济所之前,他的父母特地叮嘱他和弟弟说:“那里有个女人以前做过些不大光彩的事,见面的时候别盯着她看,不然她会以为我们在评判她。”他虽然在心里记下了,然而等到他真的见到安夫人时,他还是忍不住盯着她看了。那女人实在太显眼了,即便是穿着灰旧的衣服站在人群里,也还是一下子攫住了他的视线。她的头发浓密卷曲,脸上未施粉黛,唯独唇上涂了大红色的口红,那一抹亮红使她那张因营养不良而略显苍白的脸多了几分冶艳和性感。兴许是感觉到了他向她投来的视线,她忽也偏过头来看他,因从前的职业而养成的取悦于人的性情使她对他露出了礼节性的笑容。良一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那天之后,父母帮救济所里的穷人找到了栖身之地和赖以谋生的体力工作,穷人们都心怀感激地接受了,安夫人也一样——父母帮她在附近一个穷人聚居的社区租了廉价的公寓,又给她介绍了一份帮他们家所在社区的富人们打扫房间、带孩子、清洗马桶的工作。当然,他们并没有让她清洗自家的马桶,他们对她所声称的理由是:“家里已经有菲佣了,目前不便辞退”。良一知道,他们其实是对她那不光彩的过往有些介怀和戒备。
然而,不几日,那些不知情的阔太太们便纷纷在母亲面前称赞起安夫人的诚实与勤恳,而且弟弟也与安夫人的女儿安娜结下了友谊,母亲于是也与安夫人走近了一些——一方面为了向安夫人显示自己善良包容、平易近人的美德,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向那些阔太太们表明自己救济者的身份。
良一开始因现世而感到痛苦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来教堂见习的第三个月,教区神父问他要不要随自己去布教、祷告,他怀着极大的荣耀感欣然同意了。然而,这工作只做了一个礼拜,那欣喜和荣耀就变成了一种深深的迷惘和恐惧。从前,他曾对父母灌输给自己的那些高尚的价值观深信不疑,并且天真地认为,慈善是可以消除贫困、拯救穷人的,通过慈善,我们最终可以建立一个所有的人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的乌托邦。然而,当他真正看清穷人们生活的那个世界的真实面目时,他才终于明白,他从前所理解的慈善,不过是富人们用以打发自己空虚生活的调剂品,而它的目的,也不过是以一种生造出来的温情脉脉的光环满足那些衣着光鲜的人们在道德上的虚荣心而已。于是,他随自己的父母一同了解到的那个穷人的世界于顷刻之间在他眼前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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