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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是三年前初相识之刻,那个无法无天,不管不顾的任性女孩子,前程还有无限江山待马蹄,不需要向任何人俯首。
这一瞬间他有多少怜惜,就有多少感慨。
两者相加在一起,是对此情此景无可名状的厌倦。
她鲜艳红唇微微张开,随时随地,那里会有许多饱含怨恨委屈的言语,跟子弹一样射出来,杀敌一万,自损捌千。
又是何必,又是何苦。
沈庆平坐在书桌的后面,叫她名字:“蔚蔚。”
胡蔚一怔,偏偏头,似乎在确认这是不是在叫自己。
两个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也可以陌生到几乎不记得听过对方呼唤自己的声音。
他说:“你记得,你当初是怎么说的吗。”
胡蔚猛然睁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瞳仁中先是掠过一阵阴晴不定的疑惑,之后便杂入一丝慌乱,她没有说话,之前站得直直的身体,微妙的有了一点瑟缩。
当初,当初是怎么说的。
她常常也对沈庆平说这句话,当初你说要照顾我,当初你说会对我好,当初你说我美,当初许多事,老了江南垂柳,锈了闺阁帘钩。
但有一件当初,她选择忘记,绝口不提,甚至在内心深处,也当作从未发生,永藏泥土。
那天黄昏,沈庆平在音讯断绝后许久,突然造访她在美院的公寓。
夕阳满天,她正在阳台上,看晚霞如焚,美不胜收。
发现沈庆平,她不知该欢喜,还是该愤怒,等待太久,到愿望成真的一瞬间,失去庆祝的能力。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倘若她胡蔚是落在水里快要溺死的那个人,沈庆平到来的目的不是向她伸出救命的稻草,而是丢给她更多石头,要她早早沉到底。
他问她,要多少钱才愿意去把孩子打掉。
他说,他的女朋友已经跟了他十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分开。
他说他很抱歉,愿意补偿她的损失,只要她提出条件就可以。
那个时候,胎儿还在蒙昧期,医学上的称谓绝没有宝宝贝贝那么多人情味。
在极度的震惊和悲伤之后,她所唯一和最佳的选择,do都是如沈庆平所说,去把孩子打掉,拿一笔钱,继续回去读书,毕业,工作,谈正常的恋爱,结婚。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有若干年的少女骄矜身份可用,肆意挥霍自己志得意满的青春,以及一笔数字不菲的私房。
但是她没有。
如果世界上少几个但是,大家的生活本来都可以顺遂得多。
她推沈庆平出门,冷冷丢下一句话说她要考虑一下条件。
然后她打电话叫王静宜过来,两个年龄加起来只有四十来岁的女孩子抱头痛哭。
擦干眼泪,出身贫寒的静宜比她更快接受现实,开始谋划要提什么条件,一百万?两百万?一套房子再加一百万?
沈庆平到底身家多少,要一百万两百万到底算不算多,他是不是真的会答应得那么爽快?
静宜帮她东一榔头西一棒,分析来分析去,没有定论。
整个过程中,胡蔚一直呆呆坐着,摸着肚子里已经和母亲微弱互动的孩子,一言不发。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数十天后她直接上写字楼找到沈庆平,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上去,走过公司大办公室时,所有人都望着她,还有她的肚子。
不但没有瘪下去,反而越见鼓胀。这数十天中,她人间蒸发,不知道躲到何处,任沈庆平如何联系,都是枉然。
她给沈庆平看从医院拿回来的胎儿照片,小东西发育良好,状态上佳,很给妈妈争气。
她的眼睛像要喷火一般看着他。
一字一顿说:“这是我的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
沈庆平当时的样子,好象瞬时间被霹雳劈了,看到自己肝脑涂地涂出一朵花来。
两人在那里坐着,气氛好象死了人或者将要死人一样凝重。
许久许久许久。
沈庆平点了头。
“生下来吧。”
胡蔚紧紧看着他,直到看出来他不是敷衍。
欢呼一声,扑上拥抱他,被沈庆平拦回来了。
“蔚蔚,我愿意要这个孩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但是,我不会结婚。”
经历这么多曲曲折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