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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他的口气是冷冰冰的,现在则变得恶狠狠的,充满挑衅的意味。他说:“只有我提出来的这个办法才不会给您招惹麻烦,上校。否则的话,我就要说,孩子不是我的。”
“梅梅会把实情说出来的。”我说。我生气了,他说话的态度太放肆了,真是欺人太甚,我简直没法平心静气地听下去。
然而,他却用冷酷无情的口吻说:
“请您相信,梅梅是不会说出去的,这一点我有绝对把握。所以我才对您说,我要和她搬到街角去住,无非是想给您免去麻烦,上校。”
他居然敢断定梅梅不会把怀孕的事推到他身上,而且有这么大的把握。这倒着实教我惶惑不安了。我不由得暗中思忖:他的话不软不硬,可真是话中带刺啊。我说:
“我们相信梅梅就像相信我的女儿一样,大夫。在这件事上,她会和我们站在一起的。”
“有些事您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您就不会这么说了,上校。请恕我直言,拿她和您的小姐相比,可真是有辱令爱了。”
“您说的这话毫无道理。”我说。
而他还是用那种冷冰冰的语调回答说:“我是有理由的。刚才我说她不可能说出我是孩子的爸爸,我也是有理由的。”
他把头朝后仰了仰,深深地舒了口气,又说:
“假如夜里梅梅出来的时候,您有空从旁监视监视,恐怕您就不会要我把她带走了。如今只好由我来担这个风险,上校。为了不给您添麻烦,死了人由我负责。”
我明白了,他根本不会带梅梅到教堂去,大概连教堂门口都不会经过。然而,更严重的是,听了他最后这几句话,我竟然没有阻拦他。后来,这件事一直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我的心上。本来我有好几张好牌,而他只有一张,可是,他还是凭这张牌逼得我干了一件违心的事。
“好吧,大夫,”我说,“今天晚上我派人去收拾街角那所房子。不过,我有言在先,是我把您撵走的,不是您主动走的。您这样对待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的信任,他早晚会和您算这笔账的。”
我本来以为这几句话准会激得他火冒三丈,正等着他发作一通。然而,他却把他自尊的全部分量压到了我的身上。
“您是个体面人,上校,”他说,“这一点大家都知道。我在这儿住了这么久,这件事就用不着您来提醒我了。”
他站起身来,脸上没有露出胜利的神情。用这种方式报答我们八年来的关照,他甚至也没感到满意。我觉得沮丧不安,心里乱成一团。那天夜里,从他那双冷酷的黄眼睛里,我看到死神正在步步逼近。是啊,我多么自私,由于心灵上的这个污点,在后半生我将要受到良心的谴责。而他呢,却坦然自若地说:
“至于梅梅,你们用酒精给她搓一搓。千万别给她吃泻药。”
10
外祖父回到妈妈身旁。妈妈呆呆地坐在那儿,衣服、帽子都在椅子上,可是人好像不在了。外祖父走过来,看见妈妈愣愣怔怔的,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杖说:“醒醒,孩子。”妈妈眨眨眼,摇摇头。“想什么呢?”外祖父问。她勉强地笑了笑说:“我在想‘小狗’啊。”
外祖父在她身边坐下去,把下巴支在手杖上,说:“真巧啊,我也在想他。”
他们谈得很投机。说话的时候,谁也不看谁。妈妈靠在椅子上,轻轻地拍打着胳臂。外祖父坐在妈妈旁边,下巴还是支在手杖上。就是这样,他们还是谈得很投机。我和亚伯拉罕一起去找鲁克莱西娅的时候,也是谈得这么投机。
我对亚伯拉罕说:“我可等不了啦。”亚伯拉罕老是走在我前面,大约差三步的样子。他头也不回地说:“还不行,再过一会儿。”我说:“过一会儿该吹了。”亚伯拉罕还是没回头,我觉出他在偷偷地傻笑,流着哈喇子,像牛饮完水嘴唇上滴滴答答地流水一样。他说:“得等到五点左右才行。”他朝前跑了几步,又说:“现在去,非砸锅不可。”我执拗地说:“不管怎么着,我就是等不了啦。”他扭过头来看看我,又跑起来,一边跑一边说:“好吧,那就去吧。”
到鲁克莱西垭家得穿过五个院子,院子里长满了树,有好多水沟,还要翻过一道绿色的矮墙,那里有许多蜥蜴。从前,那个矮小子就在这儿用女人的声音唱歌。亚伯拉罕飞速地跑过去,像一块金属片在耀眼的阳光下熠熠发光,背后有只狗在一个劲地汪汪叫。跑了一会儿,他站住了。我们来到窗前,小声叫道:“鲁克莱西娅。”声音座得很低,好像她睡着了似的。但其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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