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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月凭栏眺望,身影萧瑟,而后由之为其披上斗篷,两相依偎,是蕉下鹿安栖。
蕴月看在眼里,终觉李青鹤那句“老一辈的事,咱们小的,没有说话的地!”,鞭辟入里。
迎华挽着双儿,轻轻道:“蕴月,早些歇息吧,这些日子太累,过两日你也要往别处巡查了。”
蕴月笑笑。
双儿见状,又劝道:“哥哥,爹爹和娘也不是日日守在外公灵旁,今夜我与迎华哥哥一起守着足矣。”
“我知道,父亲、母亲,还有外祖,都不会见怪。只是大哥明日也要启程回中州了,我累,你们也累。不如我守着上半夜,大哥下半夜再来替我。”
迎华听了觉得在理,也没有再坚持,只和双儿又去劝了由之清月一回,四人便一起去歇息。
一片素白的灵堂,静静停着两停棺材,十余日前仍然可见的音容笑貌,而今远不可追。
蕴月跪在灵前,环顾四周,心中情状莫可言表。他下江南,短短不过三月余,该他释的疑、解的惑,而今一一陈列面前。
母亲、亲生父亲、大哥眼中的期盼;燕语姨、虎子叔、豆子、瑛娘不时的劝慰;阿繁的欲言又止还有,还有史氏一到常州,抱着他母亲痛哭,怎么劝都劝不停,而后更是病倒在床。余者还有李玉华、李青鹤,李青云、李存戟派的家仆,中州来的管家胡全、胡明德
这样感情深厚的一大家子人,蕴月头一回面对。他觉得有种他从不熟悉的热闹温暖包裹着,他也似乎可以很从容,但杂陈的情感搁置在内心,根本无从宣泄。记得连宗那日,看着目光殷切的林泓,他乖乖的喊了一声“外公”,可到了清月与由之面前,他始终喊不出亲亲热热的一句“爹爹、娘亲”。不仅是因为“娘亲”这个称呼一直离他很遥远,还因为在他的内心,一句亲切熟悉的“爹爹”,似乎只属于京城里日夜思君不见君的那位
最终他喊“父亲”、“母亲”。在他张口的一瞬,他看得到母亲的眼眸瞬间一暗,却还是激动的抱住了他。
有时候他会想,朝中皇帝若缓一缓脚步,他爹爹有空闲南下,又会如何可是转瞬,他看见父母相偎自然,他又觉得自己多余,但同时他心中一下一下莫名的抽痛或许——虽然不是亲生——但他与老爹也该父子连心吧?。
此情此景,过去的二十年间,老爹必定预见过无数次,他该是何样心情?
次取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原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胡思乱想间,不觉跪至子时,迎华与双儿果然来替了蕴月。蕴月也没多加推辞,就去打算去睡觉。
回到内院后,前院里日夜不息的哭灵声远去了。蕴月抬头见满月皎洁,心中一静,万物自生听,太空恒寂寥。
虚空中,轻轻的古琴声悠然而来,俄顷,低低的吟唱飘起: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狄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音质淡淡,不复当初的清亮脆嫩,反而添了一丝暗哑。夜半无人,皎月寂寥了蕴月,清空了他的视听,而后,琴音唤起了久远尘封的记忆。
《山鬼》是阿繁蕴月呆立当场,不觉痴了。
曾几何时,清河舟中,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流年,是有子若青莲的涩。今夕何夕,繁华尽处,月下湘竹,裁剪轻纱的时光,是酿心如明珠的透。此时彼时,时空交错,因果因缘,如同佛偈般难懂!若非明月皎洁,万物亘古寂寥,他永远不记得,那时候他与她,那样简单纯粹!
蕴月瞬间醍醐灌顶,却是难得的浑身轻松。山鬼原是屈子觅而不可得的,此刻他们褪去为赋新词的年少轻狂,都懂得其中的深意了吧?
他走至女眷的小院,立在阿繁窗前,细细的听完了那曲心声《山鬼》,一瞬间下了决心。
他毫不犹豫转至阿繁门前,推开门去,慢慢走至阿繁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