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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睁着眼睛,看样子十分惊讶:“洪书
记……怎么会是您……”
“你以为会是谁?”洪泰岳看样子想努力保持身体的平衡,但他的肩膀总是
碰撞到那层层叠叠的蚕床上。他用一种十分古怪的腔调说,“听说你也摘了地主
‘帽子’了,我来祝贺你……”
“那还不多亏了您……”白氏放下畚箕,撩起衣襟沾了沾眼睛,说,“那些
年,要不是您照顾,我早就被他们打死了……”
“你这是胡说!”洪泰岳气势汹汹地说,“我们共产党人,始终对你实行革
命的人道主义!”
“俺明白,洪书记,俺心里明白……”白氏语无伦次地说着,“俺早就想对
你说,但那时俺头上有‘帽子’,不敢说,现在好了,俺摘了‘帽子’。俺也是
社员了……”
“你想说什么?”
“金龙托人对俺说过了,让俺照顾你的生活……”白氏羞涩地说,“俺说只
要洪书记不嫌弃俺,俺愿意侍候他到老……”
“白杏啊,白杏,你为什么是地主呢?”洪泰岳低声嘟哝着。
“俺已经摘了‘帽子’了,俺也是公民,是社员了。现在,没有阶级了……”
白氏喃喃道。
“胡说!”洪泰岳又激昂起来,一步步对着白氏逼过去,“摘了‘帽子’你
也是地主,你的血管子里流着地主的血,你的血有毒!”
白氏倒退着,一直退到蚕架前。洪泰岳嘴里说着咬牙切齿的话,但暖昧的深
情,从他的眼睛流露出来。“你永远是我们的敌人!”他吼叫着,但眼睛里水光
闪烁,他伸手抓住了白氏的奶子。白氏呻吟着,抗拒着:“洪书记,俺血里有毒,
别沾了您啊……”
“我要专你的政,告诉你,摘了‘帽子’你也是地主!”洪泰岳双手箍住白
氏的腰,同时把喷发着酒气的胡子拉碴的嘴巴扎到白氏的脸上,高粱秸秆搭起来
的蚕架在两个人的压力下,轰然倒塌,白色的蚕,在他们身上蠕动,有的被压死,
没被压死的,继续吃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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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一刻,月亮被一团云遮住,朦胧当中,西门闹时代的往事,不分甜酸
苦辣,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作为一头猪,我是清醒的,但作为一个人,我是迷
糊的。是的,我死去多年了,不论是屈死还是冤死,不论是该死还是不该死,白
氏都有权利和另外的男人干那事,但我不能容忍洪泰岳一边骂着她一边干她,这
是侮辱,不但是对白氏的侮辱也是对西门闹的侮辱。仿佛有几十只萤火虫在我的
脑海里飞翔,后来汇集起来,变成了一团火,熊熊燃烧,在我的眼睛里,一切都
如碧绿的磷火,蚕是绿的,人也是绿的。我扑上前去,本只想把他从白氏身上拱
开,但他的睾丸碰到了我的嘴,我实在找不到一个不咬掉它们的理由……
是的,这一时之怒,后患无穷。白氏当夜就缢死在蚕房的梁头上。洪泰岳被
送到县医院抢救脱险,但从此变成了一个性格暴戾的怪物。更麻烦的是,我成了
一头可怕的凶兽,被他们越传越神,说我有虎的凶猛,狼的残忍,狐狸的狡猾,
野猪的蛮勇,并由此展开了一个兴师动众、耗资巨大的猎猪行动。
莫言那小子写我咬伤了洪泰岳后,继续在高密东北乡流窜作案,祸害农民的
耕牛,并说很长一段时间里,老百姓都不敢拉“野屎”,生怕被拖肠而死。如前
所述,这是他胡编乱造。事实的真相是,我一时迷糊咬残洪泰岳后,便连夜赶回
了吴家嘴沙洲。几头母猪腻上来,我厌烦地把它们拱到了一边。我预感到这事情
不会就此罢休,便去找刁小三商量对策。
我将事情的经过大致描述了一遍,刁小三叹息道:“十六兄,看来,爱是难
以忘记的,我早就看出,白氏与你,有一种心心相印的东西。现在,事情已经发
生,就不要去考虑对错,让我们,跟他们轰轰烈烈地闹一场吧!”
接下来的事情,莫言描写得比较准确,刁小三让我召集了全体的青壮野猪,
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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