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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实事求是一点吧,马良才起初保皇,后来逍遥,但他为什么当了副主任?你
难道不明白常副主任的良苦用心吗?我姐执拗地问:是他安排了马良才当副主任?
我哥点头默认。他的意思是让我嫁给马良才?我哥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我
姐说:他亲口对你说让我嫁给马良才吗?我哥道:这还用他说吗?大人物的意思,
难道还要明说?暗示一下,你自己领会!我姐说:不,我要去找他,他说让我嫁
给马良才,我回来就嫁!谈到此处,我姐的眼睛里已经盈满了泪水。
我哥用一把锈剪刀撬开了那个木盒子,揭开一层旧报纸,两层白色封窗纸,
一层黄|色皱纹纸,露出一层红绸布,揭开红布,显出了一个如同茶碗口大的瓷制
毛主席大像章。手捧像章,我哥眼泪汪汪,不知是被像章上毛主席的慈祥笑容感
动,还是被小常的深情厚谊感动。我哥捧着像章,让在场的人们瞻仰。气氛很神
圣很庄严。轮番瞻仰完毕,我的准嫂子黄互助小心翼翼地将像章别在我哥的胸脯
上,像章分量沉重,把我哥的军装褂子坠得下垂。
春节前夕,我哥他们排演了全部的《红灯记》,铁梅自然是互助,如前所述,
她的大辫子正好派上了用场,李玉和原是我哥,因我哥嗓子倒了仓,唱出来仿佛
猫叫,只好把这个主角让给马良才。凭良心而论,马良才比我哥更像李玉和。我
哥当然不愿扮演鸠山,更不愿扮演王连举,只好扮演了那个跳车送密电码的交通
员,出场一次就壮烈牺牲。为革命牺牲,倒也合我哥的脾胃。其他的角色,被那
些年轻人一抢而光。在那个冬天里,屯子里的人对演戏发生了浓烈兴趣。每晚排
练,在革委会办公室里,汽灯白亮,屋子里人挤人,连梁头上都坐着人。许多看
热闹的,趴在窗户上,趴在门缝上,往里瞅,刚瞅几眼就被后面的人扯到一边去。
合作也争了一个角色,演铁梅家的邻居桂莲姐。莫言天天粘在金龙屁股后边,哼
唧着要角色。我哥吼他:滚蛋,别来捣乱。莫言巴眨着小眼说:司令,给个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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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表演天才。说着就在雪地上拿大顶,翻跟斗。我哥说实在没有角色了。莫言
说:加个角儿嘛。我哥想了想,说:那就当小特务吧。李奶奶是主角之一,有大
量的台词大段的唱腔,没文化的姑娘难当重任,算来算去,只有我姐可担当,但
我姐态度冷淡,一口回绝。
屯子有个男子,生天花落了满脸疤痕,姓张名有才,嗓子极其洪亮,自告奋
勇扮演李奶奶,被我哥一口回绝。但他的嗓子实在好,热情又极其高,富有文艺
才能的马良才副主任与我哥商量:主任,群众的革命积极性只能保护不能打击,
我看就让他演田大妈吧。于是就让他演田大妈。田大妈有四句唱词:穷不帮穷谁
帮穷,两个苦瓜一根藤,帮助姑娘脱风险,逃出虎口奔前程。他一开口,几乎把
房盖掀了,窗户上的白纸被震,发出嗡嗡的响声。
李奶奶的人选没着落,看看年关将近,正月里就要演出,常副主任打来电话,
说很可能会来指导排练,扶植我们屯成为普及革命样板戏的典型。我哥既兴奋又
焦急,嘴上起了疮,嗓子更哑了。我哥又动员我姐,说了常副主任要来指导的事,
我姐眼泪涌出,哽咽着说:我演。
从“文革”初起,我这个小单干户,就感到备受冷落。屯子里那些瘸的瞎的,
都参加了红卫兵,但我不是。他们闹革命闹得热火朝天,我只能热眼旁观。那年
我十六岁,正是上天入地、翻江倒海的年龄,被生生地打人另册,自卑,耻辱,
焦虑,嫉妒,渴望,梦想,多少种感觉汇聚心头。我曾鼓足勇气,厚着脸皮,向
与我有深仇大恨的西门金龙求情,为了加入革命洪流,我低下了‘高贵的头。他
一口就回绝了我。现在,戏班的诱惑让我再一次低下高贵的头。
金龙从大门西侧那个用玉米秸子做屏障的临时公共厕所出来,双手扣着裤扣,
脸上沐浴着红太阳的光辉。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