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部分(第1/4 页)
马德全还是让福生拖了过去,这让陈隆毓也大吃一惊,他想不到福生会把他也叫来。两个“老东西”互相看着谁也不说话,福生就示意他们两个坐下。福生的房子就在生产队大院里,离牛棚不远,里面的条件比牛棚要好许多,至少有张桌子,上面已经摆着几个菜,一盘笋干炒鸡肉,一盘辣熏鱼块,一盘炸花生米,还有一盆白菜炖粉条两瓶老白干。这是福生花了自己半年的积蓄,费了半下午时间才做出来的,他一个五保户平时吃饭都是凑合,自己的手艺也不怎么样,这回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福生把马德全的那两个菜也放桌上,“都愣着干什么,坐下呐。”
福生给两个人倒上酒,当然也没忘给自己倒一杯,“过年了,咱也乐快乐快,过去那些事儿就别提了,来,干一杯。”福生端起酒,两个人都在犹豫,福生不断地呶着嘴,这才都不情愿地端起杯。福生是想借着酒化解两个人心里的积怨,可对于这两个同样倔强的人来讲,那是何等的困难,谁都不肯先说软话,脖子都抻得直直的,眼睛望着天一副雄赳赳的模样。福生是想和稀泥,可他忘了一点,稀泥捏出来的任何东西,都是放不了多久就要走形的。
这是福生唯一的一次努力,从当时的情形看,是极不成功的,因为酒只喝了一会儿,两个人就僵持起来,原因是话题说着说着就又扯到了改造上。马德全始终坚持他是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者,虽然受了陷害可早晚有一天党中央会给他平反昭雪,而那些真正思想腐化堕落的人接受改造是完全应该的,甚至就是改造都未必能让他们重新做人。马德全整晚上都在重复这段话,虽然每次的用词不太一样,可意思基本差不多,福生也不知使了多少眼色,马德全愣是没看见。陈隆毓开始的时候还顺着福生的意思,并没有太过计较,也不和马德全去争,可马德全有点儿给鼻子上脸的味道,陈隆毓的脸色就越变越青,当然也有喝上酒的缘故,最终他还是没有忍得住。
“我们怎么就不是人了?旧社会它就是允许有地主,我们不偷不抢,靠我们祖传的地吃饭,又招谁惹谁了?你们不愿意可以不租,我又没有逼你们。新社会不允许有地主,地不也全充公了,我们也和你们一样,靠着双手干活儿挣饭吃,凭什么你们就是人,我们就是牛鬼蛇神?”
陈隆毓在愤怒地说完这段话后,就一仰脖子喝干了杯里的酒,然后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福生忙喊:“上哪儿啊?你饭还没吃呐!”一句话提醒了陈隆毓,他又折身回来,端起他端来的那碗饺子,“这是我的,我们辛辛苦苦挣来的,不能留给那些不把我们当人看的人吃。”陈隆毓抱着碗就出了屋子,屋里的人愣了半天,马德全才大声地喊:“这……这什么人呐!刚才还吃了我两块肉呐!”福生忙说:“有,我这里有鸡还有鱼,我还给你。”
从年三十那夜之后,福生就没有机会再去给他们调解,不过从那次之后,两个人再见面吵嘴的次数也不多了,马德全不再像过去那样指桑骂槐的故意唠叨给陈隆毓听,陈隆毓自然也不会去招惹马德全,两个人都是按着秩序默默地干着自己应该干的活儿。从陈旺业逃走以后,就没有人能再和马革命争权,黄羊堡基本又恢复了平静,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社员们的生活也渐渐又趋于稳定。这时候,国家似乎也平静了许多,党中央发布了许多条命令,取缔禁止了一些东西,运动也不再闹得那么凶。可就在这种形势看起来要好转的时候,马德全却不行了。
要了马德全命的还是他心里的那些瘀气。得不到平反,不能重新和正常人一样,马德全就始终无法让自己心里平衡,时间越长火气就积的越多,最后不仅是肚子里有瘀气,肝胃肺等地方也都产生了病变,在他捂着肚子疼得直冒冷汗,还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时,大夫把马革命叫到了一边,说他爹的病已经非常厉害,还是赶紧送城里医院看看吧。这让马革命非常为难,他爹还是在改造中,不能随便离地方的,怎么把他送城里医院?村里的人如果怀疑或者反对怎么办?马革命还在犹豫,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更合适,马德全却已经不再给他机会。
半夜里福生跑来把马家的门敲的咚咚响,马革命睡眼朦松的走出来,福生着急地说,“快点,快去看看吧,你爹可能不行了。”马革命一路狂奔把福生远远落在后面,等他跑到牛棚时,躺在柴草堆上的马德全已经气息微弱,马革命一头扑倒在地,痛哭失声。马德全没有活到天亮,他只是和儿子交待了几句就撒手西去,关于家长里短的话就不再啰嗦,让人吃惊的是,马德全最后告诉儿子,“如果没有形势逼迫,就不要再去批谁斗谁了,你爹在这个村里活了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