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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反正我不需要你的照顧,我不想看見你!」范母的聲音猛地錚亮,一根老樹枝戳破玻璃窗般的。
范洛傻了一下,瞬間露出被主人踢走的可憐小狗的眼神:「到底為什麼這麼對我?因為死的人不是我所有你就不想看見我嗎!」
「為什麼!你說為什麼!」范母站起來,嗓音越拔越高,又尖又啞,「你整天不務正業,一點也不關心家裡人,你弟弟死的時候你來遲,你弟弟的葬禮你不來!還有你……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辛辛苦苦把你養這麼大,你為什麼要變成這樣!」
范洛一瞬失去了聲音的衡量,吼問道:「我到底變成什麼樣了!」
「你變成什麼樣了?你不正常,你每天都在做不正常的事,沒有正常的工作,沒有正常的戀愛,你對家裡人也不正常,你都28歲了怎麼還是個這樣的人!你永遠都自私,只會顧著你自己!」范母數罵完他,失重地掉回沙發上,手撐住額頭,大聲地哭,含著唾沫的嘴巴張合呼吸,邊哭邊說,「你弟弟死了,你又變成這樣……你為什麼要變成這樣……」
范洛慘白的臉更加地白了下去,眼眶成為這白色中唯一的紅。他看見母親哭得像曾經摔倒在地上的阿沙,像個怎麼哄都沒有用的孩子。他的力氣仿佛要跟靈魂一起脫殼,把他拖進沒有色彩的空間裡,讓他成為這空間裡永恆的白和紅。
范洛明白,母親一直在恨他,恨他刺傷過繼父,恨他沒有見弟弟最後一面,恨他沒送弟弟最後一程,恨他喜歡上了一個男人,恨他不正常。她對他有好多恨,數不完的恨,人生變成一張寫滿恨字的白紙,字裡行間夾縫生存著痛苦的愛。
「你不要哭了,我走就是。」范洛說出了這句最能起到安慰作用的話,他邊往門外走邊說,「你好好照顧自己,最好還是打電話叫阿姨回來。有什麼事情再打電話找我,我……我過兩天再來見你。」
他聽著母親的哭聲從嘶吼轉成抽泣,慢慢走出大門,替她將大門和緩地關上。他知道,他的母親一點也不需要他。不需要這個只會給她帶來痛苦的兒子。
甲流勢頭漸漸去了,母親還沉浸在出不來的傷痛中。像那個被困在畫框裡的威尼斯女人。
范洛額頭上的傷,不知道當初派出所是怎麼處理的,總是不見好。范洛去診所找醫生看,醫生說是處理不當有些感染,幫他清洗傷口重新處理了一遍。
換好新的紗布離開診所,范洛站在路口猶豫了一下,腳步停頓之後,還是轉去了別墅。
范洛按了多次門鈴,良久一個年輕的阿姨來給他開門。年輕的阿姨說她是新來這個家的保姆,范母今天不在,去陵園裡看阿沙了。范洛只得說:「那我改天再來,跟她說我來過。」正要回去,忽然來了一個騎摩托的郵差停在他們家門口。
騎摩托車的郵差從綠色的箱包里掏出一封信件,就要投進收件箱。范洛上去說:「直接給我吧,我是這個家的。」
郵差打量了他兩眼,從他口中詢問出正確的名字和號碼,於是把信件給他。
信件是給范洛寄來的,信封上的字體娟秀工正,寫著:范洛(收)。
范洛能從這幾個字上看到女性的倩影,一名知書達理的溫婉女性。范洛不記得他有過這樣的女性筆友。他撕開信封,裡面躺著兩片疊合在一起的紅。
他從裡面抽出一張喜紅色的結婚請帖,請帖封面大金色的「囍」。掀開請帖,幾行喜慶的字刺入目中。金色和黑色的字嵌寫在紅色的紙上,眼花繚亂,頭和眼睛在看見這些字後,就一起抽痛。
飛來的落葉掉在喜帖上,掉在了「新娘,柳佳」和「新郎,高沉」上面。紅色上面一片枯萎的葉,都壘滿祝福的話語。
范洛回到家中,把那份請帖扔在茶几上,比起扔掉一件垃圾,態度會好上一點。從冰箱裡拿出當作晚飯的牛奶,他陷進沙發里,打開電視。電視的藍光像一張毛毯蓋住他的身體,牛奶像條蟲子在他喉嚨里滑動。
電視上正在放一部1994年的日本電視劇《人間失格》。因為名字和太宰治寫的那本書相同,所以范洛便留在這個頻道看。可這部電視劇其實和那本書一點關係也沒有,內容完全是另一個故事。世上有很多名字一模一樣,穿著一模一樣,甚至長相都一模一樣的人,他們的內在卻完完全全不同,他們的人生也完完全全不同。相同的外表下,有不同的靈魂。
范洛時常想,也許世上有另一個和他名字、相貌一樣的人,跟另一個高沉,還在加州的海岸讓大海擁抱,還在大絲葵下躺在沙灘上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