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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兰人的爱国情绪,对俄国人越恨,爱国情绪就煽得越热,对他的政权就越有利。
解开了卡定河的历史公案,很可能也就淡化了波兰人的恨俄情绪,对他个人的政治
策略有损。
掩藏历史真相是为了巩固政权,然而打开历史真相却也有它的政治企图。以革
新、开放作号召的戈尔巴乔夫现在希望重新调查波俄两国之间从前所忌讳的历史案
件。苏联政府体认到,波兰百姓对俄国的憎恶与那些不明不白的冤案很有关系。冤
案未结,仇恨永远埋在心里。不如开诚布公地发掘真相,然后才有可能“让过去的
过去”。戈尔巴乔夫要让历史出头,当然是想化解政治上潜伏的危机。
与企图掩饰历史的执政者不同的是。戈尔巴乔夫的政治策略站在公理的一边—
—一万五千个人的命运悲剧,要有个交代,死者的亲人仍旧在痛苦的回忆中惘然地
等待,辛活的波兰人对自己不幸的同胞也有告慰亡魂的责任。历史的“黑盒子”打
开之后,波兰人的仇俄情绪可能合理地化解,如戈尔巴乔夫所希望,却也可能更加
深血债血还的愤慨,如许多波兰人猜测。但是即使公开真相之后戈尔巴乔夫无法达
到淡化仇恨的目的,他仍旧会有两重收获;第一重,大屠杀的真相大白之后,波兰
人即使无法原谅,却因为罪案的水落石出,他的仇恨会有固定的对象,有一定的程
度。在历史得不到昭白,公理得不到伸张时,他的仇恨必然是隐藏的、臆测的,因
此往往是夸大而且扩张的。第二重收获,戈尔巴乔夫会受到将来历史的肯定,因为
他肯定历史。
台湾的二二八事件,现在总算有人敢公开谈了。俞国华说,政府其实从来不曾
禁止过对二二八历史的研究。言外之意,四十年来人们不敢谈这个事件只是个误会!
就好像台湾其实根本没有“报禁”这回事,也是误会而已。好吧,让我们相信俞院
长的话,就开始深入研究二二八吧!事实上,为了对历史表示绝对的尊重,对冤枉
牺牲的同胞表示遗憾,对牺牲者的亲人后代表示负责,政府何不组织一个特别委员
会,由各界所尊重信服的历史学家组成,客观而深入地去研究二二八事件,再公诸
社会?
一个敢面对历史、肯定历史的执政者,才可能被历史肯定。
台湾素描
回到一年不见的台湾,解严后的台湾。
之一
中正机场的海关人员翻着我行李箱中的书:丛维熙的《断桥》、谌容的小说集、
冯骥才的《三寸金莲》。他面无表情地说:“这些书不能带进去!”
“为什么?不是解严了吗?”
他犹豫了一下,出了个点子:“那你把封里、封底撕掉好了。”
好吧,撕掉一、两页还可以忍受,检查人员却在我另一个箱子里摸到更多的书。
他摇摇头,把新闻局的人员找了来。
也是年轻人。把莫言的小说翻来翻去,想在书里找出几句宣扬共产主义的句子,
以便冠冕堂皇的没收,找不到,就显得有点不知所措。我干脆把书都摊开来。
“这是画册,山水画,准备送给国内画家观摩的。山水就是山水。这是小说,
因为我准备写小说批评。这是一本《九十年代》,因为里头有我自己的文章”
年轻人很犹豫:“法令规定不准带入,我们是依法行事——”
“可是你要知道那个法令是错的。它不应该剥夺人民求知的权利。更何况,已
经解严,张贤亮与阿城、沈从文的作品都在台北出版了,你还不许我带大陆作品进
去?”
年轻人陷在法与理之间的泥沼中,最后没收了一本《九十年代》,“意思意思”。
之二
坐进冷气飕飕的计程车里。西门町青少年族类的音乐敲着猛烈的节拍。幼稚的
歌喉喊出来的仿佛是什么“年轻就是不要留白”之类的歌词,努力的重复又重复。
一首歌完了,播报员轻笑一声,用圆熟的国语说:“刚刚这首歌充满了青春的
气息,对,年轻就是不要留白。青年朋友们,好好把握您美丽的青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