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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
“殿下,”郑半山见他这般神情,又不免后悔话说得太急,“我送殿下回去?”
杨楝摇了摇头,快速道:“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是。”
杨楝并未再有一言,拔腿朝清馥殿那边走去,背影摇摇,似乎抬了下袖子。郑半山想起万安三十四年冬天,他求得徐皇后的许可,到清暇居看望皇孙。不知是谁将太子的死讯告诉杨楝的,十二岁的少年端立于巨大的书案后,凝神练字,静得如同雪天里的小松树,一时间让人误以为他从未伤心过。可是一旦杨楝看清来人是谁,立刻抛下笔管扑过来,把脸埋在他的袖子里,窸窸窣窣的哭声如同碎叶在风中打转儿。
他不会再像那样哭了,郑半山心想。
回到清馥殿,杨楝正撞见宫使等候。皇帝念着侄儿顶了暑热天气奔波于天寿山、翠微山之间,十分劳苦,特意遣人送来一份赏赐。杨楝谢恩如仪,又与宫使攀谈了几句,才拱手送走。
不过是些循例的金银、果品之类。居然还有粽子,却是存放太久,硬得如同石头。杨楝捏了捏,不由得去想这粽子会不会也有毒。旋即又记起冯觉非的话——“他如今不能动你”。自家亦苦笑起来。
当初皇帝不容他,他不得不在太后的庇佑下存活,所以暂不要知道太子的死因为好——这大概就是郑半山和余无闻的想法。如今皇帝有异动,他才有机会挣出来,于是他们告诉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敦促他与徐家早早决裂。
杨楝摸出那块芙蓉石的龙牌,摩挲了一会儿,忽然扬起手,把它砸在了地上。
响动声引来了值殿的内官,杨楝背对着把他们喝退了。芙蓉石碎成了一瓣瓣血色落英,泼溅在白石地上。苌弘化碧,望帝啼鹃,是怎样的内心辗转才能做出如此决断。只不过一年,只要再等不到一年,他就能重获自由,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可是他却抛下自己匆匆走了。太子当年虽年轻,却极端方严正,时时以古时圣贤自律,一言不失,一行不苟,堪为天下之表率。杨楝自幼跟在太子身边读书,受其言传身教,孺慕之情极深。他相信世间若真有圣贤,大约就是父亲那样。可是,圣贤也会吞阿芙蓉自尽吗?
“朝议不息。”
这个圣贤竟是被他的臣子逼死的?郑半山只是内臣,对于外朝的纷争大约并不太清楚。他实在想问问太子,吞下毒药的那一刻是否还记得那些圣贤之训?但是父亲早就不能回答。杀人原来既不需毒药,也不需利剑,便可令圣贤化灰化烟。时隔八年之久,他在黄土深处,黼黻成灰,簪缨朽烂,唯余几根不会说话的白骨。葬于翠微山一带的皇族,都是入不了天寿山皇陵的失败者。国朝三百年,松柏冢累累。也许有一天,他杨楝也会躺在那里——墓碑龟裂,供桌残破,甚至为他扫墓烧香的子嗣也并不存在。
但那又如何?他仰起头,望见月出东山,云影苍茫,如海上风涛接天,群帆起舞。
他其实没有别的选择。
第九章新人01
淑妃生产时失血甚多,宫中的医婆束手无策。皇帝破例叫开了顺贞门传进太医,方才将她从黄泉道上拉回来。虽终于娩出一名男婴,却是大伤元气,连带婴儿亦羸弱黄瘦,哭声小得如同一只猫儿。虽则如此,毕竟是盼了多年才得到的皇三子,皇帝早已想好名字,就叫作杨桢,祭告宗庙,遍赏百官,休朝三日,又盘算着等皇子百日时大赦天下。不仅皇帝赏下的绫罗绸缎、金珠宝器堆满了咸阳宫的库房,徐太后与徐皇后亦俱有重赏,宫中道贺者多如过江之鲫,忙得玉稠等一干人脚不沾地,生怕眼错不见时小皇子有个好歹。最后还是皇后称淑妃需要静养,替咸阳宫封了门。
六月中,沈夫人照旧领了沈端居和谢远遥入宫,亲自抱过小皇子,喜得又哭又笑,见女儿面如金纸,又疼得心如刀绞。反倒是淑妃宽慰道:“生孩子岂有不受累的?我如今在这宫里,又蒙太后和皇上恩重,饮食医药都紧着最好的享用。不过将养几日就好了,母亲何消担心?”
沈夫人将自己生儿育女的经验从头念了一遍,又细细问过了症候,备着回家找大夫询问,末了又叹道:“一个孩儿已是不易。只是做母亲的未免得陇望蜀,只盼你早些养好身体,趁着圣眷正隆再多生下几个,往后方才稳妥。”
淑妃却没有接这个话,转而朝着沈端居笑道:“我已是生下一个,母亲还要唠叨个没完。桢儿再好终究姓杨。母亲不如先操心您的嫡亲孙子到底何时能降生吧。”
“娘娘取笑臣妾了。”沈端居低声道。
“你的弟妇过门才几天哪。”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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