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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才,说我冷了?”
路程揉着额角叹气:“何止是冷……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烦的病人。”
南方就着他的手喝了大半杯热水,路程正要把杯子放回厨房,身后躺得好好的南方忽然坐了起来:“上帝啊,我刚想起来,明天我还有篇作业要交!”
路程几步走回去,一把将他推回床铺里:“什么上帝不上帝的,你给我老实点,躺着不准起来!”
“我的作业怎么办?!”
路程知道他读的东西大多是文学评论,于是说起话来底气愈发足了:“我写,我替你写还不行么。说吧,什么题目,要求字数多少。”
南方惊讶地看了他几秒钟,犹豫着答道:“论Beowulf在英国诗歌发展史上的重要意义,2000字。”
“什么蠢题目,Beowulf的意义还需要讨论么……”路程动作有些笨拙地拉好南方的被角,一面嘟哝着一面去找台式机的电源开关:“你睡吧,我来写,有什么事你叫我就是了。”
房里骤然安静下来,只有路程敲击键盘的声音无比明晰,起先是匀速的,后来大约是心烦意乱,听上去如同疾风骤雨在肆虐着水面。南方的心神就这样被浅浅地撩拨着,覆着睡意的问话突兀地出现在路程的听觉里:“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会突然写出《醋栗》来……”
路程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你怎么会知道。”
“按你现在的年龄来看,是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写那个专栏的吧。巧得很,我就是高一那年开始订阅外刊的,因为那时候想接触一点新鲜的阅读资料。你写过微型小说、短篇、中篇,在体裁和题材上都做过各种各样的尝试,我对你的文风再熟悉不过。开学没多久,我无意中在导师那儿看到一篇你写的小论文,我就怀疑了。再找了几篇你练笔的作业来对照,我差不多能确定那是你了。署名LC,路程,不是你还能是谁呢……”
路程真正是愣住了。他也曾质疑过南方对他的熟稔和亲近,可能不仅是室友这样简单。可他哪里料得到,自己发表在小刊物上用以练笔的专栏竟也有读者,还就躺在他身后的床上。
“我看了《醋栗》,觉得风格很不一样,你好像忽然变得很疑惑。我以为我猜错了,按理你不会写出这样态度模糊的文章来,所以我还特意打了电话去那个杂志社。我多绕了他们几句,就知道作者确实是年轻人,年轻的不可思议,居然还不是以英语为母语的……”
“南方。”
南方说得正顺遂,让他这么唤了声自己的名字,竟出乎意料地为之一震。
“南方,我确实没想到那些东西是有人在看的。我很高兴能认识自己的读者,但是……”路程回过身来,面上是明明白白的笑意:“但是你现在需要的是睡眠。我们以后再谈好么,总之有的是时间。”
毫无防备之下,这又是悚然一惊:不知路程有没有听出什么来。当年初见那些文字时的惊喜,每个月等着月刊寄到家里的急切,还有漫漫数年中细致研读的苦心。南方病得头晕,不禁有些暗暗的庆幸。要不是路程催他睡觉,鬼知道自己会不会说出“不管你信不信,我认认真真地看过你写的每一个字”,“没有你的那些小说,那就一定没有我的今天”,还有“我很感激你,我喜欢你”……
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被路程拥在怀里的南方才真正睡熟。而长这么大从没照料过别人的路程几乎跟他一样难捱,两点到四点替他写了篇东西电邮给教授,回到他身边又反复倒了好几回热水,始终不得安宁。既然醒了,南方也安稳了,那就应当回他自己的房间去。结果路程刚想下床就是一阵眼前发黑,一怒之下索性倒了回去,糊里糊涂地就这么拥被睡了。
那天谁也没去听上午的课,长日漫漫,两人睡得不知今夕何夕。待醒过来时默默相视,竟然有了点劫后余生的同感。
后来路程学会了一手好厨艺,真正的原因就在于这一场惊心动魄的胃疼。只是那个时候,他们都年轻得胆敢蔑视命运:既不知远见为何物,亦没有能力去掂量未来的重量。
3
那一夜急病的交集过后,路程发觉南方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他的日常生活中。这不是什么难事,因为他们的兴趣本来也相近,旁听的课程相差无几。也许以前南方也跟他在同一间教室里,只是现在坐得近了一点而已,这不能说明什么。
一天,两天,一周,两周。路程被他弄得心里发毛,终于在学校的大草坪上堵住了南方。
他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踱步,知道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