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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必须以同样伟大的精神下决心和它周旋到底,无奈,我们早已经忘怀多年前的青春决断,只好颓然退下,树旗投降。
也许有一天,我们再度看到同一部或类似的影片。然而在此之前,可能早有其它影像掠过我们的心眼,为我们展现出多少生命斗士其远超乎区区一部电影所能展现的丰富成就。我们可能想起某个独特的人,想起他伟大的内在所曾散发出来的点点滴滴,正如我时常想起集中营一名女郎的事迹一样(我亲眼看到她死去)。她的事迹十分简单,简单得不足一道;读者听了,也许会以为是我杜撰的,然而我却觉得这仿如一首诗。
这位女郎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然而当我同她说话,她却显得开朗而健谈。她说。〃我很庆幸命运给了我这么重的打击。过去,我养尊处优惯了,从来不把精神上的成就当一回事。〃她指向土屋的窗外,又说:〃那棵树,是我孤独时唯一的朋友。从窗口望出去,她只看得到那棵栗树的一根枝丫,枝丫上绽着两朵花。〃我经常对这棵树说话。〃我一听,吓了一跳,不太确定她话中的含义。她神智不清了吗?她偶然会有幻觉吗?我急忙问她那棵树有没有答腔。……〃有的。〃……答些什么呢?一〃它对我说,'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我就是生命,永恒的生命。〃
我已经说过,营中俘虏的精神状态,与其说是一大堆条分缕析的精神物理学因素所促成,无宁说是自由抉择的结果。从心理学立场来研究俘虏,我们巳知:惟有容许自己丧失精神防线的人,才会沦为集中营恶势力下的牺牲品。问题是,这所谓的〃精神防线〃,会是或应该是什么?
曾在营中呆过的人,每谈及当时的经验,都一致宣称最令人颓丧的困扰,就在于无从知道那种非人生活将何时了结。获释的日子,遥不可期(在我的营里,连口头上谈论此事,都毫无意义),每个人的监禁期,不仅不能确定,更是毫无期限,有位专门作研究的知名心理学家就曾指出,集中营的生活,可称为一种〃暂时的生存〃;我们倒可以进一步把它称作〃一种无明确期限的暂时生存〃。
初到一个新营的俘虏,对该营的情况通常一无所知。由别的营辗转回来的人,却又不得不守口如瓶。有些营则只见人进去,不见人出来。可是,只要一进营门,所有的俘虏心理上都会来个剧变:不明确之感告终,终局之不明确继之而来。任何人休想预测营中岁月将何时了结,或究竟有无了结之望,因为根本不可能预知。
拉丁字finis,有双重含义:一是终结或结局,一是有待企及的目标。一个人如果看不出他的〃暂时存在〃将于何时终结,自亦无法朝人生的最终目标迈进。他不再计划未来、安排未来,而这恰恰和生活于正常状况下的人相反。也因此,他整个内在生活的结构将随之改观,衰败的迹象亦将渐渐呈现,并由其他的生命领域(如身体)中暴露出来。举例来说,失业的工人就有类似的处境。他处于暂时性的存在中,就某方面看来,他实在无法替未来作打算,或朝一个既定目标迈进。以失业矿工为研究对象的论著,就显示出这类工人每为时间之〃变形〃所苦。这种内在时间的〃变形〃,肇因于失业。集中营俘虏也有这种奇特的时间体验,并且也深以为苦。在集中营,一小段的时间……譬如一天当中由于每一分、每一刻都充满了痛苦和疲惫,感觉上仿佛遥无止期。较长的时间……譬如一个星期……则似乎过得很快。当我说营中一日,长于营中一周,许多难友都表示有同感。这种时间体验,多么怪异啊!我不由得想起汤玛斯曼的名著〃奇峰〃(The Magic Mountain,书中
包含极犀利的心理学观点)。在〃奇峰〃一书里,一群疗养院的肺结核患者也有类似的心理状况。他们同样不确知何时可以解脱,同样活得没有未来,活得茫无目标。汤玛斯曼即针对此点,研究其精神的演变过程。
有名俘虏曾告诉我,他抵达车站后,随着长长的队伍步行到集中营,当时只觉得好象是走在自己的出殡行列里似地。他的生命仿佛早已死去,有如过眼云烟,毫无未来可言。这种死气沉沉的感觉,更因为其它两个原因而更形强烈。在时间上,营中岁月漫无期限,最令人刻骨铭心;在空间上,居住范围过于狭窄,又令人透不过气。铁丝网外的一切,不仅遥不可及,更显得疑幻疑真。营外的人事物及一切的正常生活在俘虏眼中简直恍如隔世。
人一旦因为看不到未来而自甘沉沦,便容易有满腹的怀旧愁思。在本书前面,我们曾提到营中人喜欢回味过去,借以忘却眼前的痛苦,现状因而变得较不真实。可是,除去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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