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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洛脫下手腕上的手錶,放在桌子上,表面對準自己。下午四點會是超市活動結束的時候,他有一個小時的時間,能夠趕到那裡給自己新開的那家服裝店發一份傳單,然後再帶幾個客戶去體驗服裝店開業的優惠活動。和超市的老闆聊了好久,給了不少錢,超市的老闆才允許他借著超市的人流量做宣傳。
可是范洛似乎沒有著急要去那個地方。他站在全身鏡前,脫下自己的白色襯衫,從抽屜里拿出一件寬鬆的黑色t恤,小心翼翼地換上。他披上一件運動外套,戴上棒球帽,換上大了兩碼的運動鞋。他站在鏡子前,整理領子、褲腳、帽檐。然後,他靜靜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時間在這一刻,流動得無比緩慢乾澀。他似乎能夠聽到時間沙河滾動向前時,搔動他耳朵的細噪。
鏡子裡有背後白色牆壁上掛的重慶森林的海報,桌上手錶秒針走在滴答滴答的音軌上。青木灰床單落下垂在地上的一角,風把它吹得輕慢搖動。設計桌上蓋的紅色桌布,白色的印花,老土得像從上個世紀帶來的古物。
范洛的眼睛,突然紅了一圈,整面鏡子模糊起霧。
這六年,每一秒都和你無關,每一秒都和你有關。
他在鏡子裡,好像看到了十八歲的高沉。
姑蘇賦
范洛從不會穿這樣的衣服,只有十八歲的高沉會。范洛沒有高沉的任何一張照片,他想見一見高沉,只能穿成高沉的樣子。哪怕只是模糊的一個影子也好。
第四十章
高沉找不到零錢時,商家和他說,用手機支付也可以。
高沉拿起手機嘗試擺弄幾下,侷促地攤手:「我用不慣這些,裡面都沒綁卡。」
商家抬了抬高沉給他的一百塊:「我這裡真找不開。現在沒幾個人用現金了。」
高沉摸不出零錢,只得跟他說「不用找了」。
商家一種乞丐突然得到仙女的驚喜,反覆問他:「真的不用找了?還是說你再拿點別的東西?」
高沉把兩包紙巾和礦泉水放進包里:「不需要。」
他到街口攔了一輛計程車,上車時跟司機說去雙塔大廈。手在背包里摸纏纏繞繞在一起的耳機線,準備聽今天的新聞播報。
收到的第一條消息是顧來的語音,跟他說柳佳再婚的事情。男方是個外國人,要和柳佳在北京定居。他問高沉什麼時候回北京?回去了一起喝幾杯酒,他們很多年沒有聚一聚。
高沉劃到下一條消息,這裡的公司說後天就要開始新人培訓,到時候他作為金融分析類的導師,去給新人們講課,儘量講得生動一點。培訓課程的質量,能夠決定留不留得住這些人才。
高沉想起什麼,跟司機說:「師父,麻煩回個頭,先去一個小區。」他把備課文件放在家中,今天就得將那些資料錄入內,因此很著急要回去拿。
司機到虛線處掉轉車頭,準備過馬路的擁擠的男男女女,互相拉住手往回退。戴墨鏡的女孩子們,短到膝蓋上的裙子,被車子駛過的風吹起波浪褶皺。
高沉點開新聞播報後,望車窗外的天。玻璃上掉落無數凝聚起來的灰塵,爬出灰兮兮的複雜紋路,長滿稻田乾裂的形狀。
馬路兩旁站立正直的大絲葵,襯得天空很藍。雲朵就像結成晶塊的鹽,鋪在藍色的寶礦上。無際晴空,晴出了一種酸楚。
年前來到這座城市,高沉沒有考慮過太多。工作和住所都定下了,才發現吃也不適應,住也不適應。對這座城市沒有特別大的慕戀,也沒有很強烈要擺脫的欲望。只是像影子遊走在陌生迷離的世界,所有人來感受這個世界的夢幻、晴朗、明媚。而他占據其中一個正正好的位置。他站在這個位置上,聽說這個地方和加州很像。海很像,沙灘很像,大絲葵很像。以及不會很冷的冬天。
計程車上的收音機聲音,遠遠大過於他耳機里的新聞播報。主播從汽車出聲的扇口裡,發出被濾過的砂礫音,總結2015年來發生過的一切。即將來臨的2016會不會更好,所有人的心愿會不會實現,好多人來信說今年想暴富,女孩們想找個高富帥結婚。
司機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也似乎是在和高沉搭話,口音濃重地說:「現在的女孩子好多都好拜金,尤其是這個城市的女孩子,拜金還虛榮。」
在主播們笑啞嗓的時候,司機用本土話罵出一聲髒話。毫無疑問的是道路又陷入癱堵中,大大小小的汽車好比從下水道里出來後遇到阻礙的螞蟻群,整整齊齊地排在灰色大馬路上。
抱怨聲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