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部分(第3/4 页)
我这样的人”。
这一观察,起码在数字统计上有其正确性。在维也纳,连年龄跟盖普相仿的人都很少。一九四三年出生的维也纳人不多;事实上,自从一九三八年纳粹占领开始,以至一九四五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维也纳出生率极低。尽管强暴造成数量可观的婴孩,但一九五五年——苏联占领结束——之前,想要孩子的维也纳人真的不多。维也纳被外国人占领了足足十七年。可想而知,大多数维也纳人都认为,这十七年不是生小孩的好时机。盖普体会到,十八岁的年纪使他在这座城市里与众不同。这当然加速他成熟,这想必也使他愈来愈觉得,维也纳毋宁是个“保存一座死去城市的博物馆”——他给海伦的信上写着——而不是一座仍然活着的城市。
盖普的观察并没有批评的意味。他喜欢在博物馆里晃荡。“更真实的城市未必这么适合我,”他后来写道,“但维也纳已迈入死亡阶段,它动也不动地躺着,让我看个清楚,回头想想,再看一遍。活生生的城市里,我绝不可能看到那么多。活生生的城市静止不下来。”
于是盖普趁着温暖的季节观看维也纳,写信给海伦,替母亲料理日常事务。珍妮在他选择的孤独生活中又加入了写作的寂寥。“我的作家母亲,”盖普写给海伦的无数封信里,经常调侃母亲。但他妒忌珍妮,因为她不停地在写。他觉得被自己的故事卡住了。他发觉,不论他为这虚构的家庭安排多少次冒险,都理不出一个目标。再去一家甜点做得太蹩脚,以致一辈子都不可能达到甲级标准的乙级餐厅;或一家因为接待大厅里的霉味久久不消,必须从乙级降为丙级的旅馆?也许督察员的家人在甲级餐厅里食物中毒,但这有什么意义?寄宿舍里可能藏着疯子,甚至罪犯,但他们如何影响事情的轮廓?
()
盖普知道他的小说还没有轮廓可言。
他在火车站遇见一个刚下车的四人马戏班——来自匈牙利或保加利亚。他试着设想他们在自己的小说里。有一头会骑摩托车、在停车场不停绕圈圈的熊。一小群人围拢来,倒立走路的男人,脚底板托着一个罐子来为熊的表演收钱;他有时会摔倒,但熊也一样。
表演了一会儿,摩托车发不动了,其他两个马戏班成员的拿手好戏是什么,没人知道;他们正想接替熊和竖蜻蜓的男人上场时,警察就来了,要求他们填一大堆表格。这没什么看头,群众——就那么几个人——也散了。盖普待得最久,不是因为他想看这个不成气候的马戏班接下来的演出,而是因为他想把他们写进小说里。他想不出该怎么做。离开火车站时,他听见熊在呕吐。
一连好几个星期,盖普的小说唯一的进展就是题目:《奥地利观光局》。他不喜欢这题目。他暂且丢下写作,回去做他的观光客。
但天气逐渐变冷,盖普对观光也腻了;他开始吹毛求疵,抱怨海伦回信不够多——这显示他信写得太多了。她比他忙得多;她进了大学,而且获准跳级大二,她的课程负荷是正常的两倍以上。如果年轻时代的海伦跟盖普有任何相似之处,就在于他们都好像急急忙忙要赶到什么地方去。“别去烦可怜的海伦。”珍妮劝他,“我还以为你除了写信,还要写别的东西。”但盖普不喜欢在同一栋公寓里跟母亲竞争。她打起字来不假思索;盖普暗忖,他的作家事业还没开始,恐怕就要断送在这稳定的打字机敲击声里。“我母亲对修订的沉默一无所知。”盖普有次说。
十一月间,珍妮完成了六百页的打字稿,但她仍觉得一切都还没有真正开始。盖普没有可以让他这样文思泉涌的题材。他这才知道,想象比回忆难。
他的“突破”(他在给海伦的信上用这个字眼)出现在一个寒冷的降雪天,地点是维也纳市史博物馆。这座博物馆离许文德巷没几步路;正因为知道随时可以走过去,他偏就漏看了。珍妮跟他提过这地方。这是她绝无仅有到过的两三个地方之一,因为它就在卡尔广场对面,在她所谓的“附近”范围之内。
5马可·奥勒留在这城去世(4)
她提到馆内有间作家工作室;她忘了是谁的。她觉得在博物馆设一间作家工作室,是个有趣的点子。
“作家工作室吗,妈妈?”盖普问。
“是啊,一整个房间。”珍妮道,“他们陈列了那位作家所有的家具,甚至可能包括墙壁和地板。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做的。”
“我好奇他们干嘛要这么做?”盖普道,“整个房间都在博物馆里吗?”
“是啊,我想那是间卧室,”珍妮道,“但也是作家实际写作的地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