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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皇帝时,江左已然是门阀遍布。当年祖皇帝打天下,靠的是他们,后来,需要笼络的仍是他们,尾大不掉,是不争的事实。
可恨的是他空负一腔明见,到头来输给他那愚蠢懦弱的皇兄,最可恨的是那阮正通,瞎子一般,看不到士族与朝廷争利,只会盯着自己,一顶“意欲不轨”的帽子就差明目张胆往自己头上扣,倘不是他先发制人,真断于清流大儒之手,他会死不瞑目的。
而眼下呢?他有多久没想到最初对着宗皇帝慷慨陈词的那些时议了?不知何时脑中全然只剩下对权力的渴念,耐心早被光阴消磨得殆尽,仿佛这一世马上就要到头,而自己还一事无成!
也仿佛,那个位子就在眼前,只手可触,他只需再无所顾忌一些,迈过加九锡这一步,最后一步便可水到渠成!
有何不可呢?!今上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说到底,天下仍是他们家的天下!
他神思缥缈,直到耳畔再度响起皇甫谧的声音:
“时机未到,无益也,大将军何必心急?您已实权在握,虚名不过徒增烦恼而已。”
“大司农此言差矣!”长史侧眸望着皇甫谧,掷地有声:“大将军早已录尚书事,都督中外军权,如今又有安天下之功,今上还有什么可赏?加九锡势在必行,螳臂当车不如顺势而为,大司农所言时机未到,实在大错,大将军万不可贻误良机!”
平日里长史对皇甫谧多尊重有加,此刻却针锋相对,别人不好插嘴,他们一人乃大将军智囊,一人是为心腹,两人如此对峙之状,还是第一次。
“不要负气。”大将军这话是看着长史说的,带几分嗔意,皇甫谧看这情形,心下一阵黯淡,却仍要最后一次据理力争:
“大将军应以仁义救天下,天下既平,神器自至,此文王之道。”
众人大惊,大司农这言外之意也太过明显,置大将军颜面于何地!果然,长史也微微变了神色,深吸口气,才道:
“大司农不见并州之事?大将军不过借势运术而已,便居奇功,何谓‘天下既平,神器自至’?如今放眼四海,何人可胜大将军?”
一席话说得众人纷纷颔首附和,却也云大司农其心可嘉,考虑甚密。两头不得罪,最后能拿主意的在上头依旧沉默着呢!
直到宴席散了,大将军绝口不提九锡之事,只道了谢,众人惶恐回礼,待出了大将军府,觑到大司农一人缓缓独行在最后,暗自惊讶大将军竟没留大司农,一时不免又有了诸多臆测。
长史本在大司农不远处,抬眼便瞧见这一袭已显老态的身子不知何时竟带了几分佝偻,尤其那一把花白胡子在风中兀自颤着,平白无故便多几分萧索。
“大司农!”长史三步并作两步赶了上去,面上略表歉意:“今日绝非有意唐突,还望大司农见谅,听闻您近日不太好,毕竟上了岁数,还是要多注意调养才是,至于,”说到这,长史的神色越发恭谨:
“九锡之事,请勿操劳,自有吾等筹划。”
皇甫谧抬首注视着眼前意气风发的长史,那眼角眉梢之上,明明藏着一股按捺不住的雀跃,偏要强压在这一副俯首收敛的模样里,也是难为他了。
皇甫谧无声一笑,颇有几分苍凉的味道,并未言语,只拍了拍长史的肩膀,再次踽踽独行往前去了。
初四这日便是朝会的日子,太极殿上群臣肃立,今日议题不过一事:并州大捷以来,封赏还不曾落实,总拖着不是办法。英奴私下早召来中书令张蕴问话,张蕴简直活死人一个,这回连稀泥都不肯和,只云恳请今上定夺。
英奴气极反笑,谁都清楚这封赏,在别人都不是难事,樊聪邓杨一众好打发,那么大将军该如何赏赐?樊聪在奏表里早推得一干二净,所有一切军政方针,皆大将军事无巨细,遥遥指挥,他怎敢居功?
想召尚书令商议,尚书令很及时地病了,成去非倒替父亲表了态:战功是前方将士的,庙堂之上的臣子怎能领功?
两大重臣皆无话可讲,其他人便更没来由说什么。英奴只得让张蕴先拟了爵位的封号,以备用,届时大殿之上,万一真只一片死寂,他还是要说话的。
果如他所料,自早朝开始,廷臣们只在底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苍蝇一般,等真拿谁问话,只一句废话敷衍,听得英奴火大。
他只好准备把这烫手山芋扔中书令怀中,封号不是有了吗?也不过是几句废话的事而已。
不想大将军长史忽持笏板出列,英奴只消一眼,便了然,心底冷笑: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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