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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被噩耗击倒的孙小姐坦白另一个噩耗,即,他们已无家可归时,孙小姐那种绝望(或许还有无声的怨怒)的眼神。她默默地流泪,不去擦拭,任凭泪水顺着脸庞滑落。她一句话也没说,因此方孝祥不知道她的伤到底有多深。
她发起高烧,呓语不断——从那些胡言乱语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三字词语是:孩子、妈、孝祥。
船到广州,方孝祥就将孙小姐送进了医院。他打电话通知了丈人丈母。然后坐了二十几分钟,估计他们快到医院了,他就悄悄离开了。
他看不出他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他与孙小姐的生活还有什么前景。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爆米花在舌根部融化了。一股香甜沁人心脾。他至今说不清自己是否曾经爱着,或者爱过孙小姐,直到他走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他才被胸口的一阵绞痛惊醒了。然而,正像一场把他毁灭的赌局,他知道他只能朝着未知的路程走下去,再也无法回头了——他把爆米花扔进了垃圾桶,他本来就不喜欢吃这个。
他要去顺风旅馆找何老板。何老板的旅馆是全广州生意最惨淡的一家。十五个房间常年倒有十来个空着。他想他至少可以在那儿寄宿到旅馆倒闭。
前台的服务员正在嗑瓜子。手里捧着一本《知音》。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认出了方孝祥。她见过方孝祥好几面,因为何老板请他到旅馆来吃饭。她虽与方孝祥说话不多,但对他很有好感。
“来找何老板吗?”她卖弄风骚地冲他一笑。
“他在吗?”
“你跟他多久没见面了?”
“干嘛问我这个?”
“起码有一个月了吧?”
“不止。他人呢?”
“回家了。”
“回家?旅馆不就是他家吗?”
“旅馆已经不是他的了。他呆在这儿干嘛。”
“什么意思?”
她卟哧一笑,向方孝祥抛了一个媚眼。方孝祥纹丝不动,稳如泰山——她很快泄了气,无精打采地说:
“卖了呗。”
“卖给谁了?”
她翻了一个白眼,痛恨方孝祥与她说了这么久,还没说到她新做的发型。
“当然卖给我现在的老板了。”
方孝祥有点急了:“他为什么要卖旅馆。”
“你是他的朋友,你没看出这是迟早的事吗?他赌场、旅馆两头赔钱,还不如卖了旅馆,安心伺候另一头。”
“果然是高招。”
方孝祥想转身走了,他很少有犹犹豫豫的时候,这下倒是服务小姐着急起来。
“喂,等等。”她缓了缓气,“你没觉得我有点变化吗?”
“嗯——皮肤黑多了,怎么搞的?”
“你——该死的方孝祥,”她直跺脚,不惜直接点明道;“没发现我新做了发型吗?”
“发现了。”
“那你怎么不说几句?”
“我以为那是你专门用来吓唬潜入旅馆的盗贼的。”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一把瓜子从他身后飞来,不痛不痒地砸在他的背上。
方孝祥以为何老板不得已卖了旅馆,虽倒足了霉,但也够他维持一段逍遥、快活的神仙日子了。谁知事实并非如此。何老板印证了中国的一句俗话——“晚景凄凉”。
何老板不仅赌债累累,债主遍布全广州,更不幸的是,年迈的父母又同时染上重病,而他除去扮演了丢脸的商人,失败的赌棍之外,还兼有一个显然更有传统色彩的身份——孝子。
他心肠很软,看不得杀人、流血、死亡、不公……与他一点不搭界的方孝祥父亲的去世,他都能流上百升的眼泪,更何况自己的面临辞世的父母——他当然要拆砖卖瓦地去挽救他们的医生说已经无药可救的生命。
方孝祥再次见到这个好心的,善良的,然而又迂腐可笑的小老头时,他正往一个个造型拙劣的绒娃娃上塞棉花。广州有成千上万家这种小玩具厂。它们不厌其烦地生产一些销量有限的绒制玩具。都是些小动物,用绒布缝出动物的模型,然后往里面塞上棉花,于是中下层市民们就可以买去哄他们的小孩了。其产品因技术含量低到了史前水平,而很好地满足了那部分不喜欢闲着,或多少还想赚几个养老钱的老太太们的劳动需要——它在广州敬老院受欢迎程度几乎超过麻将。
但现在,曾经请过方孝祥在广州某家四星级饭店吃过好几次饭的何老板居然在做这个。而他实际上才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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