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第3/4 页)
那便是咱俩的船。冯青云走上前去,用手一拨拉,心凉了半截:那是一只女人洗澡用的大木盆。 渔民的女儿从小生长在长江边上的刘桂英就用这只大澡盆把冯青云渡过了江。当我爷爷像初生婴儿一样赤身裸体地趴在木盆里的时候,他这一生就已经注定要被我奶奶牢牢地攥在手掌心里了。 过江以后,他们沿着公路马不停蹄地走了八百多里地,来到了偏僻的江阳县城。深居简出隐姓埋名,直到一九四九年听说解放军进了城,王老板携带家眷逃到了台湾以后,这才变卖细软在江阳县城购买了一处临街房产,过起了名正言顺的夫妻生活。 刘桂英刚到王老板家时,只是个在厨房给大师傅打下手的烧火丫头。不晓得她使了什么手段,短短几年的时间,先是当上了王老板的贴身丫鬟,紧接着又摇身一变,混成了姨太太。刘桂英虽然没念过什么书,斗大的字识不得一箩筐,但天资聪颖精明过人。她从王府出逃,随身携带的黄金首饰重达十余斤。她早就盘算好了,把这些金器在当铺里换成现洋,然后购买一处宽敞的带铺面的临街房产,将铺面出租,每月都能收入一笔不菲的租金。她和丈夫冯青云这辈子哪怕什么事都不做,光靠房租收入也能生活得衣食无忧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一九五四年,刘桂英在江阳县城十字街口花重金购买的房产被政府征用改建成了江阳县手工合作社。刘桂英和冯青云被迫告别了万恶的“剥削阶层”,重新成为光荣的劳动人民中的一员。政府征用了冯家几十间大瓦房,作为回报,给了冯家两个招工指标。冯青云原本想干他的老本行,当司机给人开车,但那时整个江阳县城里只有一辆破旧不堪的军用吉普车,据说还是某次战役的战利品,是县长和书记们专用的,由于汽油十分短缺,首长们也只是在庆祝国庆等重大节日时才偶尔乘坐一回,自然轮不到刚被改造过来的“前资本家”冯青云来驾驶。除此之外,江阳县城满大街上跑的都是马车、驴车和为数不多的自行车。冯青云别无选择,只得和刘桂英一同加入了手工合作社,冯青云享受七级技工待遇,月工资三十八块七毛六,刘桂英则从学徒工做起,月工资二十块五毛四。两人的工作性质均为自行车维修。&;nbsp&;nbsp 。。
第五章(2)
事实上,按江阳县当时的物价和生活标准,他俩的月收入加起来差不多有六十块钱,维持两个人的生计绰绰有余。然而,从五零年到五七年,他们接连生了两儿三女五个孩子,差不多每年一个。一家七口全指着这点死工资,日子就过得难免有些捉襟见肘。 我的奶奶刘桂英自从不劳而获的如意算盘落空之后,每天过着这种数米下锅的苦日子,对自己当初和冯青云私奔的决定不免有些后悔。如果她跟着王老板去了台湾,或者去了台湾以后再私奔,那现在不还是阔太太一个么? 冯青云比刘桂英大十二岁,他在内心深处原本就把刘桂英当成他死去多年的小妹来呵护,在大事小事上处处让着她。而刘桂英放弃了已经到手的荣华富贵跟着他生儿育女过起了苦巴巴的日子,他就更觉得对不住她,欠她一份很大的人情。因此,他主动交出了家中的财政大权,每月的工资都由老婆代领,他自己从不沾手。久而久之,合作社的会计和出纳都只认刘桂英而不认冯青云了。哪天冯青云自己去领工资,未必领得到。经济决定政治。刘桂英掌握了全家的经济命脉,自然也就成了当之无愧的一家之主。 常言道,贫贱夫妻百事哀。冯青云和妻子刘桂英很少拌嘴,更别说大打出手了。冯家的悲哀主要表现在刘桂英和儿女们微妙的关系上。就相貌而言,老大冯江阳和老三冯江萍这一儿一女长得最像刘桂英了。一个英俊,一个俊俏,这俩人的性格也相近,大大咧咧风风火火,喜怒哀乐都在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心里搁不住事。相对于他们二人而言,刘桂英更偏爱老四冯江雨和老五也就是小儿子冯江海。至于老二大女儿冯江霞,沉默寡言与世无争,仿佛生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用刘桂英的话说,有她不多,无她不少。 我的奶奶刘桂英不止一次地跟我说过,她之所以厌恶我的父亲冯江阳,是因为他“实在是太懒了,全中国只怕找不到比他更懒的男人了”。对于这种说法,我有些不以为然。因为我的母亲赵巧云也经常用类似的语句来形容我,而且赵巧云还喜欢把“全中国”夸大成“全世界”。我就不信,一个中国之最,一个世界之最,居然出现在同一个家庭里。那皇帝可以世袭,懒惰也能遗传?刘桂英见我不以为然,言语就有些急切,她说,我一把岁数的人了,还会冤枉自己的崽么?你去问问你爹,从小到大他正儿八经洗过几次碗?他洗澡都不脱衣服的,因为这样他连衣服也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