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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心碧试着坐起来,虽说还有点头昏心谎,眼面前倒不觉得天旋地转了,吃了一小碗兰香熬好的白粥,肚里暖暖和和的,很是受用,精神也就大长,看什么都感到顺眼。
下午,听到院子里有咯咯咯的鸡叫的声音,心碧以为又是克俭调皮,拿鸡当弹弓的靶子,连忙披衣下床,扶了门框出去,想喝住克俭。头刚往门外一伸,她愣住了,只见沈沉一手抓一只绑了翅膀和腿脚的母鸡,迎面站着,笑嘻嘻地看着她。
“董太太,好些了吗?”
心碧一时竟十分慌乱,手扶门框站着,不知道让他进房好还是不进房好,口中呐呐着:“沈先生,真不好意思,还劳你大驾来看我……”
沈沉爽快地说:“昨天碰到薛暮紫薛先生,是他告诉了我。”举了举手里的鸡,“路上从老乡家买了这两只玩意儿,炖汤补一补吧。”
心碧忙说:“我家里有,自己养的。”
沈沉笑着:“知道你有,也知道你舍不得杀了吃。”
心碧跟着笑起来,心想难得他心这么细,竟还猜得出女人的心思。心碧说:“既买了,我不能不收。你放着让兰香收拾吧。”
沈沉把鸡扔在脚下,用脚尖拨了拨,回头看看兰香:“你敢杀它?”
兰香说:“我没杀过。难不难?”
“难是不难,就怕你不敢。拿刀来吧。”
心碧慌忙喝住兰香:“别!哪能让沈旅长做这些粗事?传出去,该说我们不懂规矩了。”
沈沉笑着朝兰香挥挥手:“去拿去拿!旅长能杀日本人,还不能杀个鸡?”说毕挽袖子,把腕上的表摘下来揣进口袋,又吩咐兰香接着烧水,要烧一大锅滚滚的,好让他褪鸡毛。他这边拿了刀,顺手在台阶上来回荡了荡刀刃,把母鸡的脖子别在翅膀下面,颈部的毛拔掉几根,待要手起刀落,忽然想到什么,抬头对心碧:“你别看了,进房躺着吧。”
心碧心里又是一动,抿嘴笑笑:“我敢照护你的伤员,还不敢看杀鸡?”
沈沉就不再说话,操刀在鸡脖子上拉了一道口子。这一刀拉得很有技巧,绝没有鲜血喷溅令人心惊肉跳的恐怖,那鸡就已经在他手里无声无息。他倒提了鸡脚,好让鸡肚内的血慢慢沥尽。这时兰香拎来一大桶烫水,沈沉把死鸡扔进去,抓住鸡脚在水中搅了一阵,拎出来,手在鸡身上倒着一掳,鸡毛纷纷落地,露出白生生的鸡肉。沈沉将光鸡扔给兰香:“行了,底下是你的活儿了。”
心碧称赞道:“真看不出你有这一手。”
沈沉熟门熟路地走到院里水缸前舀水洗手,一边跟心碧打趣:“等打完小日本,受雇到你这儿当个厨师如何?”
心碧脸一红:“说这话,可是存心要折我的寿?”
沈沉说:“真的,当了一辈子兵,就不知道家是什么滋味。”
心碧听出他这话里的言外之音,忍不住拿眼睛去看他。恰在此时,沈沉也回了头,目光炯炯地看住了心碧。双方目光相接的刹那,身子都像被电触一般,微微地抖了一抖。心碧先觉出自己的失态,慌忙扭过脸去,装作看兰香剖鸡。沈沉则舀了一瓢又一瓢的水,像是发狠要把一双手洗烂。
过一天,沈沉又来看心碧。这回他带着副官冷如,好使他和心碧都不致太过尴尬。巧的是心碧的几个孩子都在,心碧也已经能够起床活动,大家就坐在饭堂里说话,一边炒了些南瓜子儿来嗑。
心碧说:“去年种那几窝南瓜,还是沈先生派冷如送来的种子。今年碰上家里一个个的生病,又有薛老爹过世的事,竟把个种瓜的节令过了。”言语里很有些伤感。
冷如说:“董太太一向精神好,生这一场病,怕是赶上家里事多,累狠了的。”
烟玉这时冷不丁插了一句嘴:“你知道我娘是哪儿累?心累!”
沈沉来了兴致,问她:“这话怎么讲?”
烟玉垂了眼皮:“我二姐三姐跟你队伍上的王千帆和冒之诚好上了,我娘心里不情愿,嘴里又说不出,累人不累人?”
一语出口,绮玉思玉都不再作声,连心碧也怔了一怔。她想不到自己心里的隐秘念头竟会被十四岁的烟玉看了出来,且看得如此一针见血,不能不说是烟玉的厉害。她不觉抬头,细细端详烟玉的面容。这张酷肖济仁的文静秀丽的脸上,毫无疑问有着济仁才有的沉稳和忧郁,这是个有主见有心计的女孩子。心碧隐隐地想到,在烟玉身上,将来还不知道要出一段什么故事,总之也不会让她这个做娘的省心。不知不觉中,她的女儿们就这么一个个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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