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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学会巧言令色,用那些丰富生动的词语来恰当修饰自己的情绪,所以他显得既笨拙又可笑,那年幼的遮掩让人无可奈何。然后他扭过头去不再看她,孑弱如柴的手忽然紧紧攥住了衣角,嘴唇颤抖了两下。“我,足够还钱了吗?”
“只要我老老实实呆在这里……你们就不会为难妈妈了吧?”
伊久美离开了前庭。
她弯腰撤下鞋子,悄无声息的穿过安静的长廊,乌黑的长发轻轻掠过木质的窗棂,头顶透明的风铃摇动着。
最里面的房间的门没关,一个黑色和服的男人背对着她跪坐在香炉旁,他的背影是山一般的深黛色,如同感觉到伊久美的呼吸似的,在她即将踏入他的领地时睁开了眼。
男人面前的墙上是充斥整个墙面的百鬼夜行图,口吐蓝火的阴摩罗鬼和赤裸美艳的铃彦姬,它们腾云驾雾姿态夸张,整幅画色调妖冶而诡异,呼之欲出。伊久美并不喜欢家里有这样不祥的装饰,但他们的老板看样子喜欢极了。
“信。”
伊久美停在名叫二阶堂信的男人几步远的地方,她低头说话,看到庭院里松枝横在自己膝上的影子。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那暗影尖锐的边缘也渐渐模糊。
对方微微抬起眼,过于深刻的眼眶和眉峰让他的脸看起来戾气很重。“保姆一样的生活又要开始了呢。”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几乎是笑着的,伊久美对这样温和的口吻有点出乎意料。他的五官端正清俊,但怎么看都不是让人轻松的笑容。
而现在他们正在谈论的事情也并不愉快。“怎么了?对我感到不放心吗。”
他依然心平气和,可伊久美终于还是放弃了进一步交谈。“不,你明天开始吧,按照老板交代的。”
整座宅子寂静清幽,唯有听得庭院中淙淙的泉水流过,伊久美闭上眼,只是片刻的分神,对方却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面前,她难掩一时的惊讶想要往后躲避,二阶堂的手就无声无息的抚上她额前垂落的黑发,“你总是心软,伊久美。”
“柔软草甸下的沼泽,只会让人狠狠地陷下去,再无生还。”
伊久美固执的偏过头,漆黑的长发缠绕着他落下刀疤的手指。
丹羽一直在院子里坐到了天黑。
平时的这个时间他都是刚从学校回到家的,走到院子里的时候能看到母亲在木门里忙碌的身影,头顶是浮云依稀的天空,偶尔有归巢的鸽子成群的飞过。
推开门的时候闻到饭菜的香味,等他放下书包洗干净手来到餐桌旁,便能看到母亲少见的笑容,“琉生今天有没有很乖?”
母亲的笑容是不多见的,他想,她把面对父亲以外所有美好的表情都给了自己。温暖的,关爱的,担心的,快乐的,因为在父亲那里,就连沉默都有错。
他点点头,就算不爱说话也努力和母亲说些学校里的事情,不过是为了让母亲的温柔表情多停留一会儿而已。
父亲就快回家来了——
“你怎么不进屋里去呢?”
声音从身体右后方传来,一个和他年纪相当的男孩正靠近他身边,双手拍打着深色和服的边缘,“天黑啦,有妖怪,要快点回家去。”
丹羽看着男孩的侧脸被灯火照亮,他发现他的左眼是翠绿色的,像个被修补过的娃娃。当时他并不知道这是天生的虹膜异色症。“是啊。”
“可是我们没有家了。”
男孩手里握着一把脏兮兮的灯笼草,他小小的拳头捏得紧紧的。
没关系的,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夺走你。
因为你才是被抛下的那一个啊。
不过是换一种方式生活罢了。
这地方比起福利院更像是个漂亮的集中营。叫二阶堂信的男人是他们的老师,伊久美照顾他们饮食起居,家臣一般的男人们保护着他们,而那个收养他们的、姓王的男人一直没有出现。
好像和以前的日子并没有大的差别——甚至比以前还要好,吃得起昂贵的牛肉,不会再被醉酒的父亲打耳光,下大雨的日子不用去上学,可以坐在门廊里面对着庭院看一下午的书。
一共有六个孩子,四男两女,很多年后丹羽已经记不起他们的长相,他们表情缺乏,都经历过不同程度的刺激,其中有个被中年男人侵犯过的小女孩,整整五个月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丹羽本来就内向阴沉不善与人交往,除了在一起吃饭学习以外,他只和那个两只眼睛颜色不同的孩子有些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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