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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把所有注意力都吸引来后,指了指月亮说:“月满则亏。”又指了指桌上的酒杯说,“酒满则溢。”
如你所知,这是传统文化的思维方式。中国人认为事物盛到极点就会衰落,所以真正深谙此道的中国人始终相信事不可做尽,言不可道尽。因为一旦抵达终点,人就有了骄傲之心,得意忘形之时正是失败之日。曾国藩用月亮和酒杯来提醒众人,其实也在提醒自己。但明眼人很容易看到曾国藩浑身上下洋溢着的得意之态,这足以说明,曾国藩虽没有忘形,内心却已很自鸣得意。
曾国藩出山前曾对人说:“东南大局,真堪痛哭。”但田家镇大捷后,他乐不可支地对咸丰说:“东南大局,似有转机。”这当然不是曾国藩吹牛,因为田家镇大捷对清政府的意义实在太重大了!田家镇在谁手里,就意味着谁控制了长江中上游,控制了长江中上游,就能控制物资运输,这无疑等于掌控了生命线。
那场宴席上,曾国藩提醒他的将军们不可骄,根本毫无效果,包括他自己也在不知不觉地骄傲,并且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他给咸丰皇帝上书说:“如今掌控了田家镇,下一站就是九江,九江失去田家镇等于老虎失去利爪,指日可下。我希望皇上能通知各地官员,做好充足的防范措施,堵截南京长毛匪的逃亡路线。因为我要继续东进,抵达南京,对长毛贼围而歼之。”
这口气大得可以吞天,如同说相声一样,咸丰对曾国藩的逗哏心花怒放,急忙捧哏道:“实在朕意中。”
两个人你唱我和的神韵激起了左宗棠的不满。左宗棠去信曾国藩说:“你取得如此重大胜利,我本来是要写信祝贺你的。可听说你大言不惭,居然要直捣长毛贼南京,真让我吃了一大惊。皇上说正合他意,是他不了解真实情况,你还不了解吗?你明知道太平军的主力根本没受到大损失,尤其是陆军几乎纹丝未动。如果你直捣南京,残存的太平军水军就会四处旁蹿,你必会陷入四处作战的被动局面。我大清正规军能作战的军队实在太少,只有你湘军可以打,但好虎如何抵挡得了群狼?将士骄傲就会轻敌,主帅骄傲则谋略必乱,我希望你能谨慎从事,千万不可轻进!”
曾国藩捏着这封信,给他的官员们看。官员们意见截然不同。罗泽南倾向于左宗棠,但有人马上捧曾国藩的臭脚,认定左宗棠是眼红、愤怒曾国藩的战绩。原因是,一年前,太平天国夺取了田家镇,而当时田家镇的防御方略正是出自左宗棠。
知道了这件事儿,曾国藩当即断定左宗棠是眼红他。这也不能全怪曾国藩,左宗棠向来在曾国藩面前讲话刻薄,不可一世。
想到这里,曾国藩把左宗棠来信轻轻地放进了纸篓,继续幻想他的宏图大略。左宗棠三番五次的来信,归宿都是纸篓,曾国藩只字未回。左宗棠暴跳如雷,不是因曾国藩不听他的,而是他感觉曾国藩不回信是对他的最大不敬。
其实,左宗棠想多了。曾国藩不给他回信,原因无他,只是不想被左宗棠扰乱他的思路。曾国藩的智慧全从儒家经典中取得,《大学》中说,“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才能得。他知道自己的目标(知止),意志才能坚定,意志坚定后才可静下来考虑”,才有所得。如果目标改变,意志就不会坚定,剩下的就是空谈。左宗棠正是要他改变目标,他怎会和左宗棠你来我往地辩论?他的智慧本来有限,倘若把智慧都放在说服左宗棠上,如何还有智慧直捣南京?
左宗棠见热脸总贴曾国藩的冷屁股,索性不贴了,而去贴罗泽南。罗泽南对左宗棠感叹道:“你说的湘军有骄傲之气,我岂不知?但气候已成,我能如何?”见左宗棠言辞恳切,罗泽南又安慰左宗棠道:“曾大人自办理团练就历无数艰难险阻,所以非是一胜就昏头的人。据我观察,他看问题往往从终极目标向前倒推,并不十分计较具体的‘多算少算’,请您放心。”
左宗棠气鼓鼓地回信道:“关我屁事,我当然放心!”
太平天国方面是大大地不放心。田家镇失守后,杨秀清迅速调整部署:太平天国最有亮点的翼王石达开由安庆进驻湖口,和骁将罗大纲协防。九江方面由天国中有勇有谋的林启容防守;文武全才的黄文金从湖口攻都昌,以策应九江的防御。
整个太平天国精兵名将云集九江、湖口,摆出一副要和湘军一决雌雄,甚至是同归于尽的架势。
1854年十一月中旬,湘军水陆近三万人陆续抵达湖口、九江城下。曾国藩本以为湖口、九江二城能顷刻而下,但一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