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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情分,在此一刻,也终于被自己亲手斩断。
璎珞跟着施艳春出宫后,司宝房六品典宝的位置又被空置了下来。在这个时候,内局的人终于想起了曾经在刺绣比试中脱颖而出、最后却拒绝任职的那名宫人——嫣然。经此变动,崔佩很想擢升她来填补空缺,可一度遣人召见,嫣然却时常不在内局,或是以各种理由推辞。为此,崔佩在不甚满意的情况下深感莫名。
不日便要逢着十五,是一年一度的中秋节。按照旧例,皇城中的百姓有在街市悬挂彩灯和舞狮的民俗,宵禁的时辰也推延到亥时,亥时两刻,由执金吾者负责宵禁。
在宫闱里,中秋节却不算重要节日,但因前年的一件大事,就连明光宫都重视起来——独孤皇后正是在仁寿二年的八月甲子,薨逝在了永安宫。由此,每逢中秋佳节,蘅锦殿便故意令宫闱里大肆庆祝。去年今时,广巷彩灯高悬,丝绸绫罗铺地,舞狮的队伍绵延至几里,真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想来,今年亦不例外。
韶光将宝器送到昭阳宫,已经过了申时。天色尚早,各宫的晚膳就已经早早被送过去了,宫闱局里的奴婢们忙了一整天,纷纷自房里结伴走出。
内局的小厨房就安置在一道敞院里,专门侍奉有品阶的女官。韶光现如今已有自己专属的屋院、专属伺候的奴婢,自然不用跟普通的宫人一起用膳,然而路过小厨房,正好在内院里瞧见了许久不曾见到的嫣然——正拎着食盒,跟宫婢吩咐着什么,而她身边,站着巧笑倩兮的灵犀。
“待会儿你再让人将这些送过去,切记,莫要惊扰到殿里的人。”
奴婢领命地点头,态度极其恭敬。这时,韶光轻咳了一下,然后,身畔的小婢踮着脚,朝着内院叫道:“是嫣然姑娘么?”
院中些许花香沁人,吹拂起纤薄的裙摆,裙摆上面绣制的芙蓉花宛若新生,鲜活了一世春意。
嫣然闻声回眸,视线之中,花树下一抹纤弱的身姿。
“韶姑娘。”
灵犀最先看见她,打过招呼,然后笑了笑。身侧的嫣然却是一怔之后,有些慌乱地左右顾盼。韶光看见,她的眼睛忽然瞪起的一瞬,不甚圆,却瞪得很大,就像恨不能将眼白全都暴露出来。
心虚。
那是在旁人忽然出现时,不由自主显现出的一种心虚。
“这个时辰,韶姑娘还没回屋院,当真是很辛苦。”然而片刻之后,嫣然就笑了,笑得有如春风扶柳。
“是啊,刚送完宝器。”
同属司宝房,两个女子间并没有太深的交集。当初在内局比试时韶光却将她选定,作为前三甲。余西子都甚感意外,却在绮罗的意料之内。她掌管司籍房,兼掌彤史,自然知道,这个名唤嫣然的普通宫人,其实曾上过彤史。
皇后娘娘在世时,寥寥彤史上,永远只会出现一个女人的名字:独孤伽罗。后来皇后薨逝,昭阳宫便开始日夜笙歌,红廊里穿梭不息的是浓妆艳抹的伶人和姬人,佳丽如云,彤史上的闺名就如春雨过后的韭菜,一茬接一茬。
第七章 锁珠帘(5)
现如今在宫闱里,最蒙圣宠的是宣华夫人和荣华夫人,可仍有很多宫人不甘寂寞,经常借故经过抚安殿。嫣然无疑是一个特例,曾经侍寝,却安于平庸留在内局——这样的经历连崔佩都不知,更遑论普通的宫人。
韶光淡然一笑,“路过小厨房,进来看看有什么吃的剩下。”
“姑娘这是打哪儿来?”
“昭阳宫。”
嫣然倏尔抬眸。
迷离的夕照在眼前投射出一道温暖的橘色,橘色光芒中,面前的女子宛若一株温雅矜贵的菡萏,略显孱弱的面容被映衬得愈加没有血色,是那种许久不见阳光的白,一双眼睛漆黑幽深,波光潋滟。
“姑娘这么晚了还去昭阳宫,想必那批宝器是急需的。”嫣然扯唇一笑,“但这会儿小厨房大概是没什么吃食了,韶姑娘自己有伺候的奴婢,何必来跟我们这些宫人抢晚膳?”
身侧,小妗脸色一沉,就想出声训斥,却被韶光拦住。
“只有偶尔来回味一次,才能不忘作奴婢的本分。”韶光一抬眸,倏尔微笑,“更何况这也不叫抢,品阶相同即为抢,而能与掌事分甘同味,则是荣、是幸。做奴婢的,需感恩戴德。久居深宫多年,难道连这点悟性都没有么?”
嫣然一滞,显然没想到素日里温和的人能如此说话,咬着唇,忍气吞声地道:“奴婢自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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