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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忠心中纳闷:莫非近来又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惹父亲生气了?他拿起书,道:“是《太平记》。”
家康不置可否,继续道:“把翻开的那一页,大声念一遍!”
“大声?”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领略这篇文章的深意。”
秀忠偷偷看了家康一眼,读了起来:“……臣每日于和光诵经念佛,祷告上天。自因逆缘困于佛门以来,去日已久矣。唯愿在此万里征程之末,佛眼大开,赐臣消灭朝敌之力……若有生之年不能遂愿,但祈百年之后,子孙当中有起大军者,得雪祖宗之耻。二者之中若得达成一件,臣家子孙万代愿化为本社檀度,保神明光辉。”读毕,秀忠抬首看着父亲。
“你可知这是何人的祈文?”
“此乃新团左中将义贞,因去北国参拜本宫而遭围困之时,对着日吉的大宫神的祷告。”
但家康似并不满意这个答复。他紧紧盯着秀忠,良久,方道:“身为大纳言,仅有这些体会?”
“那……这是……”
“这是我们的先祖新田左中将的祷告,不错,但同时也是为父的祷告!你体会到了吗?”
秀忠不知所措。自家乃是新田源氏后裔,这个他曾听说过。可家康要说的似不仅仅是这些……秀忠忍受着父亲锐利的目光,缄口无语。他清楚地知道,父亲绝非几句轻薄之辞便可轻易搪塞之人。
半晌,家康叹道:“为父移居伏见,与此不无关系。当然,与少君和阿千的婚约也有关。还有,我想将阿千的妹妹许配给前田家。”
秀忠屏住呼吸,摆正姿势,不敢轻言。他感到有些意外,没想到父亲连婴儿的婚事都已在考虑,难道是怕什么?
“我会尽全力赌上一把!”家康语气斩钉截铁,“赌上身家性命。我自己这条命自不必说,还有你,其他孩子,孙子,孙子的孙子……”
“都是为了缔造太平盛世?”
“正是。我们的远祖左中将去越前参拜本宫时的决心——即使有生之年不能如愿,子孙之中也必有起兵者,雪祖上之耻。为父便是这雪祖上之耻的子孙。我已经下定了决心。”
这是家康不可动摇的决心,其语气和气魄丝毫不容秀忠违背。
“这是我在大坂城西苑静观天下大势之后,得出的决断。所谓太平盛世常是无根之草,每当风暴来临,就会随风飘摇。”
“父亲大人所言极是。”
“如何在这风暴中稳住根基?遗憾的是,左中将壮志未酬身先死,尔后的足利幕府尚未坐稳江山,便因内讧起了应仁之乱,从此进入惨不忍睹的乱世。大纳言啊,乱世的风暴吞噬了你曾祖和祖父,他们故去时都只有二十四五岁啊。为父历尽艰辛,方活到现在。”
秀忠恐已十数年未听到父亲用这种沉痛的语气说话了。此时,平常总是面无表情的父亲,双颊清晰地露出血色。
“为父前半生有过几次奇遇:大败之后仍能生还;被置于死地,却柳暗花明寻得活路……这些都是天意,是为了让为父担负起重任。”
秀忠生硬地点着头,仍然不知父亲想要说什么。若说是因自己即将赴江户,须训诫一番,父亲这激扬的情绪也不同于平日。父亲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思,才会说起这般言语?
正当秀忠纳闷不解时,家康说了一句出人意料的话。
“大纳言,我不做公卿。我欲请封征夷大将军,秉赖朝公遗志,以武家身份治理天下,构筑太平盛世的根基。”
这是秀忠第一次听到家康吐露心声。父亲必是最近才下的决断。在此之前,父亲受已故太阁所托,一直以丰臣氏为重。现今看来,不能不说父亲的想法发生了巨大变化。
丰臣秀吉生于平民之家,其血统和源平两氏均无干系,因此他便在官位上大做文章,请封关白,步入公卿之列,凭借实力统领天下。但今日,家康却对儿子宣示了自己的心志:作为源氏后裔,要通过创建幕府的方式继承远祖遗志。因此,今日家康情绪才如此激扬。多经历练的秀忠已经具备了窥探父亲内心的能力。
不管怎么说,当今天下还得用武力方能治理。这与源赖朝公在镰仓创建幕府时的情形并无两样。赖朝公在镰仓创建幕府的根本原因,在于当时的“院政”当时在位的天皇和退位的天皇之间的斗争此起彼伏,各自操纵武士,乱事不断。昨日领了朝廷的命令而起兵者,今天便可能变成朝廷大敌;今天的逆贼,明日亦可能重掌大权。就这样,没有任何实力的公卿通过牺牲他人来巩固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