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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孝钰搀着他向门外走去:“朱先生在协和医院去世了。”
何其沧站住了:“哪个朱先生?”
何孝钰低声地:“朱自清先生。”
何其沧蒙住了:“不是说病情有好转吗?”
何孝钰:“不知道,您不要着急,先接电话吧。”
何其沧的脚步比刚才沉重了,何孝钰费力地搀着他:“您慢点儿走。”
何其沧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话筒却是何孝钰捧着贴在他的耳边。
“用中国话跟我说。”何其沧打断了对方的英语。
话筒里传来了不算生硬的中国话:“这种反美的情绪十分不利于美方对中国的援助。目前在北平只有燕京大学的老师和学生能够起到缓和的作用,请何先生召集校务会议,至少要稳定燕大师生的情绪。”
何其沧:“你们为什么不向司徒雷登先生报告?”
对方的回话:“已经向司徒雷登大使报告了,这个电话就是他叫我们打的。”
何其沧沉默了少顷:“请你对司徒雷登大使说,让他立刻知会南京政府,北平如果发生学运,当局不许开枪,不许镇压!否则我也会去游行!”说完转对何孝钰,“挂了。”
何孝钰把电话轻轻挂了。
何其沧撑着沙发站起来:“扶我去发粮现场。”
“您不能去……”
何其沧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瞪了女儿一眼,拄着拐杖,已经向门外走去。
何孝钰刚想赶过去,又停住了,拿起话筒飞快地拨号:“校务处吗……何副校长要去发粮现场,请你们立刻派人派车到燕南园来!”
对方显然立刻答应了。
何其沧已经走出了大门。
何孝钰望着父亲的背影又飞快地拨另外一个号码,好在也立刻通了,她眼睛一亮:“是谢襄理吗?谢襄理好,朱自清先生去世的消息您听到了吗……知道了……我爸接到了美国领事馆的电话,现在正赶去发粮现场……我不能多说了,您赶紧想办法吧。”
打完这个电话,放下话筒,何孝钰喘了一口气,这才奔向门外,去追父亲。
朱自清先生的死讯传到临时发粮处,领粮突然中断。
民调会从李科长、王科长到一干科员又都蹲坐到掩体后面了。
方孟敖和二十名青年航空服务队队员都怔在台上。
大坪里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
这么多人,竟在集体朗诵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
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今晚在院子里坐着乘凉,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在这满月的光里,总该另有一番样子吧……
工棚边的公路上,军靴在徐铁英面前跑过,发着蓝光的刺刀在徐铁英面前闪过。
徐铁英脸上没有表情,眼中却闪烁着亢奋。
王蒲忱也失去了往日的优雅,低声对身边保密局北平站行动组的人:“盯住那个严春明,发现有任何中年人靠近,立刻逮捕!”
“是!”保密局行动组也跟着队伍跑过去了!
严春明的嘴,他周围很多学生的嘴。
梁经纶的嘴,他周围很多学生的嘴。
所有的嘴还在集体朗诵: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
警备司令部侦缉处的队伍跑到了大坪的左边。
大坪上的朗诵:
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
第四兵团特务营的队伍跑到了大坪的后边。
大坪上的朗诵:
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
方孟韦带着北平警察局的队伍站到了大坪的右边。
大坪上的朗诵:
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
谢木兰眼中闪着泪花。
她身旁好些女生眼中都闪着泪花。
大卡车旁马汉山黑着脸来到了他那一百多个兄弟里面,找到了老刘:“兄弟,徐铁英在哪里?”
老刘:“一直没看见。”
马汉山恨了一声,四处望去。
大坪上还在朗诵:
……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
马汉山回头望向老刘:“不为难你了,把枪给我。”
老刘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