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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真是因为吃了她十天奶,不管栓哥、柱姐怎么闹小毛病,歪哥都丝毫没有磕绊,进了深秋也没犯咳嗽闹感冒。三个月的孩子,胖胖大大的,除了吃就是睡,很快连乳母都抱不住了:一抱就是一两个时辰,这么十多斤重的大胖宝贝,谁也受不了。终究还是给他放到了童车里——就是这样,歪哥也就是哭了两天,便也惯了,自己醒来的时候,只是饶有兴趣地啃着小手,大人逗他,他有时候理会,大多数时候,还是毫不在乎,只顾着自己玩自己的。
蕙娘对这个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心思是有点复杂的:因为不用她来带,每日里抱着玩一会,确实觉得他白嫩嫩的挺可爱,但要说真有那种护犊的心,似乎又没到这个地步。倒是权仲白,年纪毕竟是大了点,对她不冷不热的,两个人话算不上太多,可对儿子却粘得慌,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还给儿子换过几次尿布,闲来无事抱着亲亲嗅嗅的,在父母之间,歪哥倒是更喜欢他来抱着。有时候蕙娘抱他,他还要哭呢。
蕙娘一赌气,越性同权仲白发狠,“好,好。我们家看来是要严母慈父了,这会他还小呢,等他大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正说着,歪哥头一歪,又在她怀里嚎起来。这当娘的一听此声,心里就是一揪——也有几分烦躁,“怎么了,忽然又哭!”
“是要到吃奶的时辰了。”权仲白倒是比她更精通这个,果然,稍微一点孩子的脸颊,这个精精神神的小歪种,顿时便张嘴吮舌,做出种种憨态来,总之就是要吃。
蕙娘笑骂了一声,“这个小歪种,要吃这一点,最像爹了。”
“哦。”权仲白现在和她说话是越来越不客气,从前可能还要顾及君子风度,和她唱反调时还要犹豫犹豫,现在是张口就来堵蕙娘。“一旦不对胃口,连一口都吃不下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呢。”
“我那不是贪吃,是会吃。”蕙娘是很喜欢和人抬杠的,“哪里和你儿子似的,将近十个乳母的奶,他谁都吃,一点也不挑食。”
“他要是挑食认奶,认着你的奶不肯放,”权仲白随口道,“你现在还能脱身出来办事?怕不是就只能专心在立雪院带他了。还嫌他歪种,他这分明就是疼你。”
蕙娘无话可说了,见权仲白起身要往外走,便道,“去哪里?回来吃饭吗?”
“今儿不回来了,”权仲白说,“在子梁家吃饭,吃完饭回来。”
自从她怀孕以来,权仲白能回来都回来吃饭的,唯独去这个子梁少爷府上就有几次:子梁是他的字,此人名为杨善榆,乃是陕甘巡抚杨氏长子,也是名门子弟,却不从科举出身,一意钻研各色奇技淫巧。在火药上是立过大功的,因此得封了一个六品散官,这几年来声音不多,似乎在钻研新的火药配方。蕙娘也有许久没听过他的消息了,听权仲白今晚又要去,不禁便道,“那样多达官贵人,求你去和他们交接都求不来呢,你倒好,得了闲就在家里消磨时间,丝毫不出去交际,唯独和他关系那样密切。”
“知心朋友,未必要时常往来。”权仲白站在屏风后头换衣服,隔着屏风和蕙娘说,“不过我的朋友的确也不多,在京城的就更少了……嘿嘿,人生在世,志同道合者哪有那样容易寻到呢?”
实际在这一点上,蕙娘更没有资格说他,她自己的朋友还要比权仲白更少一点,尤其权仲白可能还能和那些志同道合的浪荡子结为知交,可她这样的人,谁要同她志同道合,利益却有冲突时——就好比权季青——双方还谈什么结为知交?恐怕连最基本的善意都不会有……
想到权季青,她不禁有几分烦躁:这头小狐狸,明知道自己打的杀兄夺嫂的盘算,简直是有逆人伦,平时表现得极为淡然从容,丝毫没有破绽。自己刻意回避了一两个月,权季青也根本不过来主动接触。只是每每在拥晴院碰面时,此人眼神,总是大有文章在。权仲白就在边上呢,那一眼之间的热度,却好似要烧穿她的浏海,在额心烧出两个洞来似的。
她多少能看穿他的主意:是,焦清蕙的性子其实不难揣摩,天下间任何一个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人能比她强,尤其是她也不例外。如果权季青连他的非分之想都不敢说出口,那么她虽然看出了他的心思,但却未必会看得起他。他之所以把自己的野心大剌剌地形诸于口,便正是因为唯有如此,才能给她留下深刻印象……
这都成亲一年多,是一个孩子的妈了,居然就在自己家门内,被小叔子这样追求。蕙娘真是想到就烦——越烦,也就越对权仲白有点失望——这人,总是经不起比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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