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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你未曾服下这碗毒药,”他说,“但你却始终都没有从这碗药里走出来。”
直到此时此刻,权仲白已然扬帆远去,不知在何处驻足时,蕙娘才能对自己承认:其实,权仲白由始至终都没有看错,那碗药颠覆了她的性命,也将她对人对事的观念全盘打碎,有些事不是不明白,但却很难再回得去。在那件事以后,她便再也难以重塑对任何人的信任,除了与世无争的至亲三姨娘以外,她看谁不觉得人家要害她?就是现在,她也无法轻言信任焦勋。随着那碗药而失却的有许多东西,其中最宝贵的,也许就是她的信任之心了……
那时候她没怎么把权仲白的话当真,他虽然真心真意,每一句话都掏了心窝子,但这些话却只好似一阵狂风,从她耳边吹过就再没了痕迹,风吹过那一瞬间的触动,也终于只是触动而已。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明白忠言逆耳,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会这样苦口婆心地教晓她去为人处事。
“唯有勤修自身,以过往所有苦难为石,将慧心磨练得更为晶莹剔透,一往无前、一无所惧,才能追求你真正想要的东西……才能追求你的大道……”这些话,岂非字字珠玑?不克服心魔,不去冒险犯难,她还怎么在这复杂到了极点的局面中,去追寻一线生机?
只可惜这个人虽然也许还会回来,但余生中,却再也不会对她这样说话了……
直到这一刻,在这最不适合的时机里,蕙娘忽然间明白,权仲白实在曾经是很爱她的,虽然他并不大承认,虽然他不解风情,虽然他总不合她的心意,虽然她总觉得他有几分自私,但他实在曾对她付出过真正的感情,而并非同她以前所想,只是出于责任、出于无奈。不论两人的婚姻背后,隐藏着怎样的阴谋算计,又令得他多么无奈,权仲白的感情,也不是她一步步算计来的,其实早在她表演着自身的情动,用自己那半真半假的故事来换取他的信任和配合之前,他就已经展示着真实的自己,付出着他所能给的关心,她曾暗地里觉得荒唐可笑的大道,有什么好笑?他的心、他的路一直都放在那里,不是看重你,不是喜欢你,人家为什么要倾吐自己的理想,想要同你‘志同道合’?
尽管这手法也许还很拙劣,还缺乏谋略,还充斥着天真的热情,但他实实在在,是喜欢过她的……只是她却一直未能感受得到,她一直都看不明白,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连他对她的情都看不懂,又谈何珍惜不珍惜?现在,她终于看懂了、明白了,可他们之间,却也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去珍惜。
承认错误,不是简单的事,但蕙娘亦并不会自欺欺人,她明白,这一次,是她做错,是她一手把两人间可能还有转圜余地的关系,给摧毁到了这样不堪的地步……
而她也必须从这错误中去汲取经验,同样的错,她不能再犯第二次了。
蕙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将所有不应再有的情绪,压到了心底深处,再睁开眼时,心湖已是平静无波。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告诉焦勋,“只可小聚,不能长谈……我们到自雨堂去,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焦勋并不诧异,也许是那组织的诡秘程度,也增加了他的小心,他将蕙娘的反应,误认为是她的谨慎:也对,连他都能调查出这些端倪,蕙娘这几年间,又岂能全无线索?只是这里终究是公共地方,蕙娘也不能长久逗留,的确不是深谈的好时机。
“只怕老爷子心存顾虑。”他抬了抬眉毛。
“祖父那里,我去分说。”蕙娘斩钉截铁地道,又翻过来叮嘱焦勋,“但你也要极为小心,我所受监视的严密程度,不是你能料想得到的。甚至连我自己都不能肯定,我身边有谁盯梢。一旦你露了痕迹,只怕他们对付你的手段,会比从前更过分。”
焦勋也沉下了脸色,他点了点头,沉稳地道,“我知道了,一定会处处小心。”
两人谈定了联络方式,便要告别分手,行前焦勋犹豫再三,还是上前挽住了蕙娘的马头——蕙娘业已翻身上马,见他如此,只好俯□来,等着他的下文。
“我听说,权神医出海去了欧洲。”焦勋的语气有几分犹疑,许多未完的疑问,藏在话中。“有家有小,可不是远游的好时机。”
的确也是瞒不过他的,权仲白人在广州那还好些,忽然这样招呼也不打地去了海外,很多人心里,自然都会有所猜疑。
蕙娘不禁露出苦笑,她想了想,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也许在他看来,我们两人虽没和离,但也同已经和离差不多了吧。”